清曜篇013
这一年的深秋，分外凉爽。
罗曜和赵清欢感情稳定，赵清欢也见过罗老太太。
去年这个时候，中秋节，罗曜把人带回岳城，奶奶上下打量，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罗曜介绍说，这是许沐的小姨赵清欢，也是我的女朋友。
老太太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她。
那年在北京，医院的病房里，许沐的妈妈去探病，这姑娘就跟在后面，只是没怎么说话，所以印象不深。
这几年，她几乎已经不管事，身体也不如以前硬朗，罗迹和许沐领证没多久就出了国，到现在婚礼都没办，曾孙更是没影。
她把希望寄托在罗曜身上。
罗曜在北京跟女孩同居那么久，罗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她之前问起这事，罗曜只说情况属实，对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其余没有提过。
忽然把人带回家，竟然是她。
这辈分——
以后怎么论。
老一辈人不太理解，觉得不匹配，不大满意。
但她倒是没多说什么，也没为难赵清欢，还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
多年经验证明，她就算有意见，也没用。
何况她已经知道许沐父亲的事，委屈了人家姑娘那么多年，对许沐的小姨，她也不好怎么样。
只是有些郁闷，两个大孙子，一个都不听她的话，还找了同一家的姑娘。
赵清欢这边却不太顺利。
她父亲是个随和又有教养的人，当着罗曜的面态度不错，问他年龄，在做什么，都是一些普通家长会问的问题。
直到中午在厨房准备午餐时才找到机会问赵清欢。
赵清欢很坚决，对，是个坐轮椅的，怎么了，我喜欢，是我跟他过日子，我用不着管别人怎么想。
几句话把小老头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没有人希望自己好端端漂漂亮亮的女儿嫁给一个那样的人。
家世背景条件再好也不如一个健康的身体重要。
父女俩谈的不是很愉快。
下午临走前，罗曜找借口把赵清欢支走，跟赵父说了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赵清欢不知道，但意外的是，那几句话比赵清欢强硬的态度管用许多。
她爸爸再没提过反对的事。
后来赵清欢磨了他很多次，问他怎么说的。
罗曜说：“秘密。”
现在他们已经搬到郊区的别墅住，因为两人都很喜欢那个家庭影院。
赵清欢这两天休假，忙着上网搜食谱，变着花样给他煲汤喝。
她现在的口味已经跟罗曜基本一致，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不用怎么刻意减肥也不会长胖，这倒是一件好事。
这晚罗曜在公司开会，很晚才回来，他去浴室洗澡时，赵清欢依旧在门口等。
她从不让他知道这件事，每次听到他要出来的声音时，她都悄悄回房，先躺到床上。
她跟往常一样，睡前帮他按摩腿。
罗曜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手拢在她跪坐的身体后面，摸到她的小脚丫，握在手里捏着玩。
他故意乱蹭，弄得她很痒痒，笑到趴在他腿上。
她立刻爬起来，检查他的腿，“我压到你了。”
罗曜嘴角微微动了下，“没事。”
赵清欢捏捏他的腿，过了会又捏了捏，“最近感觉这里手感跟以前不太一样。”
罗曜睁开眼睛，“是吗。”
“嗯。”
她有些认真，“好像比以前结实了一些。”
罗曜伸手把人拎到自己身上，压着她的腰，“你天天这个汤那个汤，补的我哪哪都舒服，身体能不好吗？”
这姿势有些暧昧，是他想要的前奏。
赵清欢趴在他胸口，“今天不行。”
那个来了。
罗曜轻轻嗯一声，把人搂紧一些，“知道，就想抱你一会。”
“你怎么知道？”
“你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我们一起这么久，如果连这个都不记得，那我这个男朋友大概可以退休了。”
赵清欢趴在他身上笑了一会，忽然又抬起头，“对了，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周五我要去上海培训，大概要半个月才回来。”
罗曜皱眉，“你都乘务长了怎么还有培训。”
赵清欢说：“我培训别人。”
她捏捏他的脸，“到时我不在家，你要叫季叔过来照顾你，不许熬夜，不许不吃饭。”
她忽然走这么久，罗曜心里不大高兴，但这是她的工作，他不想过多干预，只能接受。
罗曜表面不苟言笑，别人都觉得在感情中他应该也是强势的那一方。
两人相处中，一定是赵清欢的姿态低一些。
其实刚刚相反。
罗曜很黏赵清欢，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当时她想转地勤，他根本不会反对，甚至她辞职都可以。
他愿意养着她，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天天能看到她才好。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依然像在热恋中。
只要有时间，就会腻在一起。
第二天中午，赵清欢来公司给罗曜送午餐。
她是罗曜的女朋友，公司上下都认识，前台连通报都不用，直接放行。
最近只要有时间，她都会给罗曜送午餐，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菜和汤，罗曜每次都能全部吃光。
电梯到达那一层，大概因为是中午，走廊里很安静。
本来他这层也没几个人办公，都是公司的核心部门。
罗曜办公室的门没有关。
赵清欢悄声进去，想吓吓他，当她探身看向里面时，发现屋里不止罗曜一个人。
还有一个女人。
罗曜似乎有些累，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小憩，那个女人身穿修身小黑西装，短裙，侧颜看起来很年轻，像刚毕业不久的小女孩。
她站在他身边，正弯腰替他盖薄毯。
盖好后她并没有立刻离开，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赵清欢手里的保温餐盒撞到门边，那女孩听到有声音，立刻站直身子离开他。
罗曜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赵清欢，嘴角先笑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身边有人。
他偏头看过去，发现是人事部的一个小职员。
他眉头皱了皱，脸色不太好。
那女孩见罗曜表情不对，有些心慌，脚步靠后一些，把桌上的文件往他那边推了一点点，“罗总，这个文件需要您签一下。”
罗曜：“蒲卓呢。”
“我没看到蒲秘书，所以——”
“以后不要擅自进我办公室。”
女孩很尴尬，羞的不敢抬头，小声说：“是。”
罗曜翻看几眼文件，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文件推给她。
女孩拿起来抱在怀里，低声说了句抱歉，匆匆走掉。
罗曜看向门口的赵清欢，“还不过来，站那干嘛。”
赵清欢走过去，把餐盒放在桌上，“你平时对员工都这么凶吗。”
罗曜低笑一声，“站过来。”
赵清欢绕到桌子那头，站在他身边，罗曜伸手搂住她的腰，手指摩挲着她衣服上的一粒纽扣，“来怎么没提前说，我让人接你。”
赵清欢酸酸的，“提前告诉你，也看不到你在女员工这里这么受欢迎。”
罗曜听出她话里有话，他不清楚那女孩是否做了什么，但赵清欢明显有些不高兴。
他掐了一把她的腰，“吃醋？”
赵清欢从他怀里出来，站在桌边把餐盒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你想得美。”
她把筷子递给他，“快吃吧。”
小郑已经把罗曜的餐送来，看到赵清欢在，直接把那份餐放在她面前。
以前都是这样的，只要赵清欢来，罗曜都是吃她送的，他那份就给赵清欢。
饭后，赵清欢把东西收走，罗曜卫生间的水龙头有些问题，维修人员下午过来，她去走廊的公共卫生间洗手。
罗氏的办公环境在这座城市也算数一数二的，罗曜十分喜欢智能自动化的东西，不止自己用，整个公司的设施也充满科技智能气息。
连洗手台前的镜子都带智能显示屏，只要面前站人，就会自动补光，右下角显示此刻水龙头的水温，时间和今日天气。
里侧卫生间里有人聊天。
听声音像两个年轻女孩，最先开口的人似乎是新来的，“罗总的女朋友好漂亮，有什么来头吗？”
另一个人说：“听说是个空姐。”
“啊，空姐啊，”她似乎有些失望，“那他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运气真好，当个空姐也能傍上有钱人。”
旁边的人语气有些轻视，“运气好又怎样，跟了罗总快三年，人家都没说要娶她，估计也就是玩玩。”
“他们都那么久了？”
“差不多，现在的男人哪个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她应该过三十了吧，再过几年，女人的黄金时期也没了，老板们还是可以找十八二十的小姑娘，想想也挺可怜。”
“三十？
看不出来，我看最多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
两人只说了这些，后来渐渐聊到别的话题，再没说起这个。
赵清欢站在洗手台前好久，直到里面有声音，马上有人要出来，她才整理思绪，回到他的办公室。
蒲卓已经回来，在跟罗曜汇报公事。
赵清欢远远看着罗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别人眼中，他们这样不般配。
他成功，耀眼，家世显赫，就算坐着轮椅，也比人高贵不知多少倍。
而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在别人眼中，他迟迟不跟她结婚，是对这份感情不认真，单纯想玩玩。
他们是外人，什么都不了解，赵清欢很清楚这一点。
罗曜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是在玩，这点信心她还有。
可她依旧很失落。
罗曜从没提过结婚的事，有时聊天不自觉讲到那，他也会说起别的岔开话题。
赵清欢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嫁给他。
蒲卓看到赵清欢，汇报完事情想走，赵清欢拦住他，“不用，你们忙。”
她拿了装好的餐盒，“我先走了。”
罗曜看着她，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一些，“回去不是没事吗？
在这陪我一会吧，我下午事情不多，可以早点走，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赵清欢兴致不高，低着头摇了摇，“不想去，想回去睡觉。”
罗曜看出她情绪有些不好，示意蒲卓，蒲卓很有眼色地退出办公室，帮他们把门关好。
罗曜冲她伸出手，“来。”
赵清欢原地站了一会，还是走过去，罗曜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怎么了？
好像不高兴，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赵清欢低着头安静看他一会，手捧住他的脸摸了摸，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我只是有点累，而且家里厨房还乱糟糟，我想回去收拾一下。”
她抱住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晚上不要出去了，我在家等你好不好。”
罗曜沉默一会，抬手拍了拍她腰下，“好。”
他又说：“我让小郑送你回去。”
这次赵清欢没有拒绝。
把人送走后，罗曜立刻叫蒲卓进来，“刚才她出去，都见了谁。”
蒲卓愣了愣，“这我要查一下。”
罗曜示意他去查。
十分钟后，蒲卓回到办公室，“看了监控，赵小姐只是去了这层的卫生间，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罗曜摩挲着手表的表盘，没有说话。
蒲卓斟酌着说：“其实，最近公司有些传言。”
罗曜的手顿住，“什么传言。”
蒲卓：“说赵小姐跟您在一起，是冲着罗家的财产，想当少奶奶，还说——”
罗曜眉头紧锁，已经有些怒气，“还说什么。”
“还说您只是玩玩，没打算娶她。”
罗曜不常生气。
一旦生气，后果非常严重。
蒲卓说：“下面的人不了解情况，乱嚼舌根，我会跟下面打招呼，让他们闭嘴。”
罗曜觉得手腕束缚，解了腕表直接摔在桌上，“谁在传，我要名单。”
蒲卓顿了顿，“我马上查。”
“下班前给我结果。”
罗曜前所未有的动怒，似乎任何事只要沾了赵清欢，就能轻易点燃他心里的火。
蒲卓不敢怠慢，很快着手调查，下班前半小时，他交给罗曜一个名单。
单子上有六个人名，有部门主管，也有小职员。
罗曜把单子扔桌上，“让财务给他们结清工资，给足补偿，立刻走人，以后谁再敢乱讲话，马上滚蛋。”
蒲卓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处罚，“可是这里有曲总介绍来的人，就这样辞掉是不是不太好。”
罗曜扯松领带，“我不管谁的人，照做，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蒲卓知道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很快拿起那张名单，“是，我这就去办。”
其实罗曜不确定赵清欢是否听到了什么，但既然公司有这种传言，他就不会置之不理。
他听不得那些人诋毁她，说她一句不好。
罗曜说：“还有一件事，明天你安排一下，让人事部的人搬到楼下办公，这层以后不要安排其他人，我的办公室不许随意出入。”
蒲卓点头答应。
他刚要转身离开，罗曜又叫住他，“东西什么时候到。”
蒲卓说：“那颗钻石是设计师收山之作，现在在一个收藏家手中，不太好搞，到手还要从国外运回来，在这边找地方镶戒托刻字，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罗曜的手指缓慢轻点扶手，“尽快，跟对方说，钱不是问题。”
蒲卓说是，他顿了顿，“罗总，您是打算提前？”
“嗯。”
蒲卓有些担心，“您还是要量力而为，不要累到。”
罗曜望向窗外。
他等了近三年，就是为了这一刻，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勉强。
好在上天眷顾，大概人的一生中，吃的甜和苦都是有定量的，苦多了，自然就剩了甜。
晚上罗曜回到家，赵清欢没在客厅，这别墅只有两个人住，确实空了点。
赵清欢不喜欢用阿姨，喜欢自己的家自己收拾，觉得这样才有家的气息。
罗曜上楼，主卧里也没人，他给赵清欢打电话，她说在负一层看电影。
两人当初决定搬到这里就是因为这个私人影院，赵清欢很喜欢看电影，而罗曜则特别喜欢在这里“玩”。
这里确实很有气氛，又黑，又安静，又刺激。
电影已经放了一半，赵清欢本来趴在沙发上，看到罗曜，她立刻爬起来，给他让出一点地方。
罗曜刚挪到沙发上坐好，赵清欢就挤到他身边，窝在他怀里，“看过这个吗？”
屏幕上是一部小众电影，去年上映的。
罗曜说没看过。
赵清欢喂给他一块苹果，罗曜吃了。
两人安静看电影。
罗曜搂着她的腰，听着她吃薯片脆脆的声音。
他忽然开口，“今天不高兴了。”
赵清欢吃薯片的声音停下，过了会她说：“没有。”
“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想瞒我。”
他把人拎到自己身上，两人面对面坐着，“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赵清欢摇了摇头。
罗曜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清欢，对不起。”
赵清欢望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忽然说对不起。”
罗曜说：“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委屈。”
她有些急，“干嘛忽然这样说，我不委屈。”
她怕他不信似的，说的很快。
罗曜目不转睛看了她一会，把人搂近一些，轻轻亲了她的唇一下，“清欢，记不记得你生日的时候问我，能不能猜到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赵清欢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
罗曜：“那时我说，猜不到，”他轻笑一声，“其实我知道。”
赵清欢有些紧张。
罗曜摸摸她漂亮的眼角，“你想嫁给我。”
赵清欢没有说话。
她身体有些下滑，罗曜用力把人往上托了托，“不止今年，你去年的生日愿望，还有前年，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时你的愿望，都是嫁给我。”
罗曜的嗓音有些低哑，“对不起，我装了几年的傻，因为我不确定能不能给你幸福。”
他凑过去，咬住她的唇，吮了一会又离开，“现在我确定了。”
赵清欢呆呆望着他，“确定什么。”
罗曜温声说：“清欢，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好像很伤心，他已经等不及。
赵清欢不敢相信。
太突然了，没有任何预兆。
她有些无措，搂着他的胳膊都有些僵硬。
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问他：“你在跟我求婚吗？”
罗曜给她肯定的答案，“嗯，愿意吗？”
愿意吗？
罗曜好像很喜欢这样问。
想让她搬来一起住时，他问愿意吗。
他们第一次时，他问愿意吗。
现在他跟她求婚，还在问她，愿意吗？
他总是尊重她的选择，哪怕知道她根本不会拒绝他。
赵清欢掉下眼泪，“哪有你这样求婚的，连个戒指都没有。”
罗曜四处看了下，在沙发扶手找到一个细窄的小皮筋，是上次他们在这里做，他拆了她的头发，随便扔的。
罗曜把那根小皮筋拧了两圈，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先用这个代替一下。”
赵清欢哭的更大声，委屈死了，“这也太敷衍了。”
罗曜闷笑着将人搂进怀里，“好了，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早点准备。”
赵清欢从他怀里出来，“还有下次？”
罗曜一本正经，“如果你这次不答应，我当然要准备下次。”
赵清欢急得不行，“不用下次了，我答应。”
一次就准备三年，下次不知道要准备到哪辈子。
她不想再等了。
罗曜用手背轻抚她的脸，“你想好了，确定要嫁我。”
赵清欢没有一丝犹豫，“想好了。”
罗曜安静看她许久，把人抱进怀里，“好，我们结婚。”
他想了下，“先领证，婚礼等一等，我要安排一下。”
赵清欢在他怀里仰起头，“什么时候领证？”
“你想什么时候。”
“我先问的你。”
罗曜盯着她，“如果让我决定，明天就领。”
赵清欢愣了一下，“这么快。”
“快吗？”
“可我的户口本还在桐州。”
“寄过来。”
赵清欢：“寄过来最快也要两天，我后天就去上海了。”
罗曜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明天派人去桐州取，晚上就能回来，后天上午领证，下午送你去机场。”
从决定结婚，到定好领证时间，前后一小时不到。
看似冲动。
可为了这一天，罗曜不知吃过多少苦，没人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他低头吻她唇，用了些力，直到赵清欢有些承受不住，推他胸口，他才离开。
“清欢。”
赵清欢平复自己的呼吸，“嗯。”
“等你从上海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他常常去接她，赵清欢不作他想，“嗯。”
谁知罗曜又重复一遍，“我去接你。”
赵清欢说：“听到了。”
罗曜偏过头，含住她耳垂，“你一定要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