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 下午六点多,天空还很明亮,阳光是浅金色的, 树下很是凉快, 微风徐徐。
武小小斜躺在藤椅上,秦辞坐在浅蓝色格纹的野餐垫上, 上身靠着武小小的藤椅。
他手里捧着泰戈尔的一本诗集,下巴正好对着武小小隆起的肚子,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如同班德瑞的轻音乐般,自他口中缓缓流淌而出——
“我独自在穿过田野的道路上走着,夕阳像一个守财奴一样, 藏起了它最后的黄金……”
武小小脸上带着惬意的笑,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闭目聆听。
她并没有去听秦辞在念什么, 只是在听他的声音, 肚子里的宝宝也早已熟悉了秦辞的声音,似乎有些开心,武小小能感觉它在自己的肚子里伸展着它的小拳头小脚丫。
夏日孕妇裙轻薄,秦辞见她肚皮动了一下, 停了下来, 低笑一声, 凑过来在她肚子上轻轻亲了一口,温柔地和它说话, “宝宝,告诉爸爸,你喜欢听《新月集》还是《飞鸟集》?”
武小小笑出声来。
秦辞很喜欢给宝宝做胎教,经常会读诗歌或者弹钢琴给宝宝听, 他刚刚念的好像是《新月集》吧,她都听了好几遍了。
秦辞也笑,撑起上身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抬手轻柔地将她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心从未这般温柔过——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要迎来他们的宝宝了,一个天使宝贝。
武小小坐了起来,赤着的脚丫轻轻地踩在秦辞的腿上,脚趾头调皮地动个不停。
秦辞伸手,轻轻地帮她捏着小腿,这样会让她感觉舒服一些。
武小小托腮,有些撒娇地问道:“你想好宝宝的名字了没有呀?”
秦辞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野餐垫上的诗集上,忽而眼前一亮,笑道:“女孩子叫新月,男孩子叫飞鸟,好吗?”
武小小思索了片刻,微微皱眉。
秦辞有多迷泰戈尔她是知道的,秦辞为了读泰戈尔的原版诗歌,大学时还选修了孟加拉语,可是孩子的名字——秦新月?秦飞鸟?
她想到的是——秦时明月?飞鸟二世?
武小小委婉道:“唔,这寓意会不会不太好啊?”
“嗯?怎么说?”
“Stray Birds?不会有一种流离失所的感觉吗?然后,我想起我小时候看过的一本——《穆斯、林的葬礼》,你看过吗?”
秦辞摇了摇头。
武小小眼睛一亮,太好了,她终于看过一本秦辞没看过的书了!
“里面有个女主,算是女主吧,就叫新月。”
“她不好?”
“不是不好,你没看过——我可以剧透吗?”
秦辞微笑,点头。
“她死了啊!我看到后面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特别是最后楚老师在新月坟前拉小提琴的画面,她现在想到还觉得心塞。
秦辞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安慰道:“那我再想想别的,不着急。”
武小小眨眨眼,点了点头,“再想想,你可以的!”
不远处,刘姨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
等她走近了,武小小才看到上面是黄澄澄的枇杷,枇杷已经洗干净了,上面还沾着洁净的水珠。
刘姨笑道:“二少,大宅的枇杷树结果了,很甜,您和二少奶奶要不要试一下?”
秦辞一听有些惊讶,“结果了?”
“是啊,五十年都没结过果子,今年可是头一回结!结出来的可甜了!”刘姨笑盈盈地看了眼武小小的肚子,“这寓意好啊!枇杷树结果了,咱们家里也添丁了!老爷知道了也很高兴,还让管家给他空运了一些过去呢!”
秦辞笑,“那好,放下吧,谢谢刘姨。”
刘姨高兴地应了一声,将果盘和湿毛巾放下。
秦辞拿起湿毛巾擦干净手,剥了一颗给武小小吃,问道:“好吃吗?”
武小小尝了一下,笑眯眯道:“好甜啊!”
她都没吃过这么甜的枇杷。
秦辞自己也尝了一颗,“唔……确实好甜。”
武小小随口问了一句,“大宅还种了枇杷树?”
“嗯,就在爷爷的书斋旁边。”秦辞一边喂她吃枇杷一边道,“我爸爸小的时候这枇杷树就在那里了,每年都开很多花,但从来没有结过果,都快老死了。爷爷这些年还找了很多专家来看过,但专家们看过后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小小听了,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找那么多专家看呀?”一棵枇杷树,不结果而已啊。
秦辞笑道,“其实这枇杷树还有个很古老的故事,你想听吗?”
武小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忙点头。
“听说这枇杷树已经种了有一千年了。”
“一千年?”武小小惊讶极了。
“当然不是同一株,是用它的种子种的,一代传一代,听说已经连续种了千年之久,不过也只是传说。”
秦辞也觉得这故事有些虚幻,只当笑谈说一说罢了。
“当初爷爷让人买下这里的时候,那块地的主人说什么也不肯卖,后来我爷爷和他见了一面。他见到我爷爷之后,说和我们秦家有缘,可以卖,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求不能砍掉这棵树,要我们一直种下去。我爷爷同意后,他就将这块地送给我爷爷了。”
“哇?这么大方?”
“是,不过……”秦辞压低声音道,“他让我爷爷发了个毒誓,如果我们秦家人遵守种这棵树的约定,秦家就要断子绝孙。”
武小小闻言脸色一变,这就有点恐怖了,好端端一桩美谈成了一个诅咒故事。
“这件事还是我爸爸偷偷告诉我的。”秦辞笑道,“这棵树一直没结果,爷爷这些年来还挺紧张的,其实可以嫁接,但他又有些顾虑,觉得没有遵守到诺言。现在好了,这棵树结果了,他老人家可以放心了。”
武小小听了,也觉得轻松了一些,“是啊,还好结果了。”
要是换了以前,听到这些话她哪里会放在上,但现在她怀着孩子,又要临盆了,对“断子绝孙”这样的话实在有些敏感。
秦辞来了些兴致,道:“你知道那块地的前主人为什么要坚持种枇杷树吗?”
武小小摇了摇头。
“我爷爷问过,那人和我爷爷说了这么一个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武小小微微歪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辞浅笑了一下,轻声道来,“听说,他们的祖先有一个家主,那位家主是一个逃难的王子。有一天,他带了一个他深爱的女人来到这里,还和她成了亲,可是成亲的第二天,他的夫人就离开了。原来……他的夫人并不喜欢他,和他成亲,只是为了偿还他的恩情。他的夫人其实有个心上人,她夫人离开,去找她的心上人去了。”
武小小呆住了——这故事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的样子?
“那夫人临走之前,亲手在他们家主的窗前种下了一棵枇杷树,告诉他们的家主,等枇杷树结出果子,她就会回来了。于是他们的家主就等啊等,一年又一年,可是枇杷树年年开花,就是不曾结果……”秦辞目光幽远,望着天边的云霞,脸上流露出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悲哀,“终于有一年,那老得就快要死掉的枇杷树终于结了果,可是果子结出来了,那家主的夫人还是没有回来。枇杷树结完果那年就死了,他们的家主也熬尽了心血,在亲手种下新的枇杷树后,家主也死了。听说这新的枇杷树,最初是用家主的心头血灌溉的……”
秦辞说完,竟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仿佛自己也曾经那样漫长地等待过一个心爱的人似的。
秦辞回过神来,才发现武小小一脸呆滞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泪水。
秦辞怔了一瞬,惊讶道:“怎么哭成怎样?”他拿了帕子轻轻擦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很温柔,颇有些感慨道,“其实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难受,难受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后来想想,不过一个传说,怎么就当真了。”
秦辞说着,轻轻地笑了一下。
武小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秦辞,依偎在他的怀里,脑子乱得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道:“我能不能……去看一下这棵树?”
秦辞摸了摸她的脸,“当然可以呀。”
因为离得有点远,两人是坐代步车去的,顾及武小小的身体,秦辞还嘱咐司机开慢一些。
武小小很少来大宅这里,她甚至都不知道大宅后面还有这么一间古香古色的三层小书楼。
小书楼旁边,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上面缀满了果实。
武小小缓缓来到树下,掌心轻轻地按在粗糙的树干上。
她忽然想起,上个世界的秦辞曾经将她按在这么一棵枇杷树下,患得患失地亲吻着她。
在亲她之前,他亲手摘下了一串枇杷给她。
而这会儿,秦辞也抬起手,摘了一串枇杷下来。他的动作,他的背影,终于与上个世界的秦辞重叠在了一起。
武小小慌忙别过眼,不敢再看他。
不会的,只是传说而已,这些世界都是假的,只是刚好设定相同而已——她努力地自我安慰着。
“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秦辞压低声音道,“这树底下埋着一块玉。”
武小小一怔,“嗯?”
“很多年前专家来给这棵树做检查的时候发现的,那玉就埋在这树根底下。我爷爷送去鉴定过,确实是千年的古玉了,价值连城。爷爷说玉有精魂,可能是守护这棵枇杷树的,不敢动,又给埋了回去。”秦辞笑道,“所以你别看这里清静,其实到处都是监控,主要就是看守这棵树,还有这树下的玉。”
武小小老半天才开口问道:“是什么样的玉?”
秦辞回忆了一下,“我也不记得了,我没亲眼见过,只看过照片,好像是一块玉坠,玉心有血。”
武小不出话来,隐隐觉得这块玉和她或是上个世界的秦辞有关。
秦辞见她脸色有些不对,提议道:“我带你去小书楼休息一下?”
武小小点了点头。
小书楼是仿古的设计,八宝格,屏风,还有罗汉榻,全是上好的檀木所制,熟悉的情景,竟有些将武小小带回上个世界的感觉。
秦辞陪武小小坐了一会儿,武小小忽然开口,“我想看下那块玉。”
“嗯?这玉我爷爷不给挖。”秦辞想了一下,“唔,照片我可以找到,给你看照片可以吗?”
武小小点了一下头。
“这简单,我记得这书房里就有,我找找看,你在这里坐会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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