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淑芬从屋里走出来,朝她伸出手:“钱呢?”
“在这里。”青竹赶紧将手伸进另一个口袋,掏出今天的收入,如数交给了舅妈。
“这还差不多。”一见到钱,曲淑芬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许珍珠站在屋檐下,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此时,门口响起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怒骂声,乒乒乓乓的踢打声,还有男人的痛呼声,声音有点儿像邱海。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青竹放下盒子,跟姥姥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仨人一起跑了出去。
门前,一群壮汉围拢着邱海,正对他拳打脚踢。
“臭小子,还他娘的想赖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留着一副络腮胡子。宽阔的额头上,从左到右,爬着一道二寸长的刀疤。目光凶狠而犀利,看上去极其瘆人。
邱海抱着脑袋,黝黑的脸上已经挂了彩。
许珍珠腿脚不方便,让青竹扶着自己,拄着拐杖跟在后头。见到这个阵仗,顿时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
青竹倒吸了一口气,整颗心也提起来了。
舅舅一向老实巴交的,咋会惹上这些可怕的人呢?
“你们为啥打人?快住手!”曲淑芬一瞧,赶忙冲上去阻拦。
一个纹着花臂的青年,蛮狠地推搡着她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了我们老大赌债,又拿不出钱来还,不打他打谁?”
“你这个挨千刀的,咋又跑去跟人赌钱了?”曲淑芬瞪了丈夫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早上求我和好的时候,不是说过以后戒赌了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不能信。”
邱海心虚地低垂着头,闷声解释道:“那是昨晚儿的事儿……”
“他欠了多少,我还给你们就是,别再动手了。”望着鼻青脸肿的儿子,许珍珠心疼不已。
“你替他还?那好。一共两千,拿来吧?”
“啥,两千?”这下,许珍珠也傻眼了。虽说平时儿子爱耍钱,但都是小打小闹。这一次,咋会输了这么多?
纹身男冷哼一声:“没钱?那就得挨揍!兄弟们,卖点儿力气,继续扁他!”
青竹被推开后,立刻又冲过去。拽住几个人的胳膊,想把他们拉开。怎奈她年纪小,力气也单薄,根本阻止不了这群成年男人。
她只好张开手臂,挡在舅舅身前,口中苦苦央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可是,几个人气势汹汹,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见她过来阻拦,索性连她一起教训起来。
拳脚似雨点儿一般,无情地落在女孩儿身上。
突如其来的痛楚,令青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身上的旧伤未愈,这会儿又添下新伤。
邱海连忙推开她:“青竹,这儿没你的事儿,上一边儿待着去!”
“不行……”女孩儿倔强摇头,说啥也不肯离开。
刀疤脸撩起眼皮,懒散地瞥了青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他抬起粗壮的手臂,示意旁边的几个人停手:
“邱海,这是你外甥女?啧,小闺女长得挺带劲啊!大伙儿乡里乡亲的,也别说我不讲情面。干脆,给你指条道吧!
我有个侄子,月底就十七了,长得人高马大,家里趁不少钱。唯一的小缺陷,就是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智力上,稍稍有点儿问题。
再过几年,就该到成家的年纪了。提起他的婚事,爹妈贼犯愁。只要你愿意把外甥女送过去,给我侄子当个童养媳,那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这笔债嘛,也可以一笔勾销了,你看咋样?”
青竹闻听,先是怔了怔。随后,小脸儿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
“中,你们领走吧!”曲淑芬摆了摆手,第一个表示赞成。
这个拖油瓶,她早就瞧着不顺眼了。趁此机会把人送走,还能解决债务问题,简直求之不得。
一旁的许珍珠没说话,眼神有些复杂。
毕竟养了青竹十年,就算是一头牛一只羊,也会有些感情。更何况,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丫头?
“不行。”邱海吐出一口血沫子,坚决不同意,“那笔钱,我会另外想辙的,你别动她的歪脑筋。”
“你这个穷鬼,还能想啥辙?”见他不识抬举,刀疤脸把眼一瞪,随即放下狠话,“废话不多说,再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要么给钱,要么交人,不然就弄死你!”
说完,气势汹汹地带人走了。
青竹扭过脸,心有余悸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她看到,刀疤脸走到拐角处时,有个人迎了上去。两个人握了握手,然后一起离开了。
那个人一闪而过,身形瞧着十分眼熟。青竹牵挂着舅舅的伤势,便没顾得上细琢磨。
曲淑芬擦拭着丈夫嘴角上的血,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毕竟是自家爷们,再怎么生气,总还是心疼的。
“放心,一半会儿死不了。”邱海咬了咬牙,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就这样,三个女人扶着一瘸一拐的邱海,一起回到院子。
青竹进屋取药箱,曲淑芬搬了个马扎过来,让邱海坐下休息。
许珍珠不安地问:“儿子,到底是咋回事儿?详细跟娘说说。”
“唉,别提了。”邱海叹了口气,失神地盯着地面,“昨儿电影看到一半儿,我不是一直犯困,后来先回家了吗?本来,我打算回来睡觉来着,结果在家门口,遇上了二愣子。
他说,自己有个远房堂叔。虽然辈分大,但年纪不大。过去是个小混混,后来进城之后,做了点儿小生意,现在成了暴发户,混得挺不错。
那人喜欢打牌,可惜手气很臭。他想叫我过去凑个手,赚几个零花钱。我琢磨着,肯定稳赢不赔,就答应了。
二愣子的堂叔名叫沈三儿,就是刚才你们看见那个,脸上有疤的家伙。起先,我一口气赢了好几把,心里还挺高兴。可是,到后来就只输不赢了。最后,身上的钱也搭进去了。
我要走,他们拦着不让。沈三儿说,可以借钱给我。当时,我急着把钱赢回来,就打了张借条。哪想到,前前后后加到一起,总共欠了他们两千。”
曲淑芬一听,眼睛都瞪圆了:“玩这么大的,你当咱家是财主啊?”
“其实,每把玩得都不大。最开始,才欠了几十块。”邱海挠了挠头,惭愧地解释道,“我寻思着,鸟不悄儿地多接几份活儿,再变卖几样值钱东西,肯定能把窟窿堵上。谁知道,还没等凑够呢,今儿那伙人又来了。
他们说利滚利,赌债变成了两千,还催我马上还钱。我拿不出来,他们就动手了。吓得我玩命跑,刚跑到家门口,就被他们堵上了。
唉,说起来也是倒霉。昨儿也不咋了,手气特别背。尤其到后来,孔夫子搬家——全是书(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