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楚长风便以这滩混合着自己血液的药液,以元极符道的奥义为根本,配合正一道的手段,围绕着沧溟玄冰虎开始画符布阵。
符文晦涩复杂,规模宏大,玄奥至极。
足足一个时辰过后,楚长风才勉强绘制而成。
这个时候,若是乔薇在楚长风身旁的话,看到他这幅样子,一定会心痛得泣不成声。
——在生死契约的影响下,随着沧溟玄冰虎的生机愈发衰败,楚长风也渐渐从眉目俊朗,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几近腐朽的老者。
他的头发稀疏,牙齿枯黄,皮肤干涸而皱缩,整个人像是脱了水的破旧皮革,形销骨立,触目惊心。
这幅样子,比起正在渡天人五衰的轩辕问心,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楚长风身躯内外,更是有肉眼可见的死气弥漫,若不是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仍然有明亮的神采在闪烁,恐怕看起来真的就像是死人了。
将符文检查一遍后,楚长风疲倦地笑了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洞穴内,一人一虎都已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似乎随时都会滑向死亡的深渊。
足足休息了半炷香的时间,楚长风吸了口气,才终于从绘制大阵的消耗中恢复过来。
沧溟玄冰虎望着楚长风,不断发出悲恸的呜咽,如泣如诉。
楚长风有气无力地笑道:你这个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
最开始我让你认我为主的时候,你不是还一副狂傲至极,死都不怕的样子吗?
现在有我陪着你,你反而怕了?
听闻此言,沧溟玄冰虎双眸已经被泪水打湿。
虎豹无情,魔兽无义。
但又有谁知道,这表面上的无情无义背后,其实是一种隐藏极深,却无比真挚的有情有义呢?
正因为真挚,所以才弥足珍贵,所以才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沧溟玄冰虎的眼睛,明明冷得像冰,这一刻却仿佛有燎原的大火在翻滚燃烧。
它已在心中决定,就算不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楚长风,它也要拼尽全力!
看到它眼中这股火焰,楚长风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从地上站起来,朗声咆哮!
很好!拿出你最后的力量,来拼最后一次命!
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因为什么而死,又是因为什么而活,在这生与死之间,坚守着心中的执念,于这阵法之中,照见本性,寻找冥冥中的那一线生机!
山洞震荡,狂风席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楚长风一掌拍在地上,整个符文大阵被瞬息激活,弥漫着恐怖高温的灰色火焰升腾而起,如同送葬的灭世之焰,将一人一虎笼罩其中!
痛。
撕心裂肺的痛。
不仅是沧溟玄冰虎在痛苦地咆哮,就连楚长风也在这剧痛之下,产生了一种灰飞烟灭的错觉!
但他仍是继续催动着符阵的展开,朗声暴喝道:此阵,我以逆命神符来催动,逆转生死,颠覆因果,扰乱岁月,势要与天争命,逆天改命!
天要你死,可我偏要让你活!
灰光喷涌,逆命神符从楚长风眉心飞出,融入了身前的阵法。
而周围的数千枚源晶,也在这一瞬间崩溃炸裂,源气喷泉般涌出,和头顶的混元之力融为一体,化作铺天盖地的暴雨,如同滚油一般,浇灌在火焰上。
火势,暴涨!
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沧溟玄冰虎便在极致的高温下,浑身血肉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具深蓝的骨架,仍然屹立在火焰深处。
火,是毁灭,也是生机
你我主仆,究竟是在这火焰中,重新获得自己的新生,还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洞穴内,就都看你的决心了
说完这番话,楚长风也终于闭上了眼睛,如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生命之光彻底黯淡。
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仍然在维持着他的性命。
很快,洞府便陷入死寂。
唯有暴烈的火焰犹然在不断翻腾,寂静无声。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
在这与世隔绝的底下洞穴,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隐约可见,似有一道幼虎精魂,被一层气息磅礴的深蓝色血液包裹着,正在火焰中不断地翻滚,遭受着巨大的考验与折磨。
而它,究竟是像楚长风所希冀的那样,逆天改命,重获新生呢?
还是被火焰彻底毁灭,连带着为之赌上一切的楚长风,一起埋葬在这黄沙之下?
没有人知道。
三日之后。
一道金丝镶边的白色大旗,沐浴着耀眼的金色日光,在白璧城上空迎风招展,如蔷薇盛放。
城墙上,无数武者正提着水桶,拿着抹布,不断擦拭着墙壁上的血迹,清扫着那一场大战后留下的眼泪与伤痕。
每个人的脸上,虽然并没有多少笑意,但仍是隐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当他们偶尔抬起头,擦拭头上的汗水,转身望向脚下正在恢复安宁与繁华的白璧城时,心中不由得升出淡淡的活力与生气,手头的活计也干得更加认真卖力起来。
兽潮已经过去。
可有的人,却永远没有回来。
但三日之前,那一道沐浴在雷霆与疾风中的蓝色身影,却如同传说一样,永远凝固在白璧城的天空之上。
也永远凝固在每个人的心中。
因此,无论是平民,还是修行有成的武者,在途径白璧城中心,路过那一道面目年轻的高大铜像时,都会自觉地停下脚步,恭敬行礼过后,才敢缓步离去。
铜像,自然是楚长风的铜像。
尽管从内心深处,轩辕问心根本不愿相信,楚长风会陨落在这场兽潮之中。
但对于白璧城人塑立铜像的举动,他却没有阻止。
因为在他心中,铜像不一定是用来纪念死人的。
也可以是用来纪念英雄。
他在等英雄回来。
城主府后院,也有人在等。
乔薇的洞府大门紧闭,已有三天三夜。
而这三天三夜的时间里,赵武义、方秀秀和司徒南风三人,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门外,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
尤其是赵武义,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之于色的人,但眼中也明显流露出焦虑和担忧之色。
就连握枪的手,也因用力而泛起痛苦的白色。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当初在钟离的竹林内,楚长风没有撤去他神魂中的控制印记。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通过这印记,来判断楚长风的生死。
而不是和现在这样,只能在无尽的煎熬中等待。
半晌之后,赵武义忽然跳了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道:不行,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要出去一趟,亲自去沙漠找一找公子!
赵武义浑身烈焰涌动,人已将如飞鸿般射出。
没用的,这三天来,城主已经组织搜救队,出去找了不知道多少次,连他们都找不到,你一个人又能有什么发现?司徒南风拉住了他,叹气连连。
他握住赵武义的肩膀,有些安慰地道:楚兄乃是天选之人,我相信他绝不会就这样轻易陨落的,想必他是不小心困在了某个地方,或是受伤过重,一时无法离开。
大皇子说的不错。方秀秀也赶忙符合道:我也相信楚兄早晚会回来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养足精神,在这里等他带我们继续出发。
她对赵武义眨了眨眼睛,展颜一笑道:你想想,冀州沙漠上那么多魔兽,你一个人出去,要是有了三长两短,楚兄回来见不到你,要是迁怒于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赵武义脸色一阵变化,显然内心也是经历了一番挣扎后,才终于收起了源力波动。
他沉声道:你们说的有道理。
我不相信,像公子这样注定等临绝顶,成为天地至尊的人,会死在这一场小小的浩劫当中!
经过了三天的压抑,三人在这样一番相互鼓励后,心中的焦虑也减轻了许多,眼睛里重新浮现出希望之色。
唉,有些伤脑筋的是,乔姑娘因为楚兄的事情,已经在房间里关了这么久,虽然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不会去寻短见了,但我担心她忧虑过度,恐怕会伤及神魂体魄啊。
司徒南风略一沉吟,提议道:方姑娘,我们两个都是男子,不太合适,要不然你进去安慰安慰她?
这一路走来,对于楚长风和乔薇的关系,三人都看在眼里,方秀秀也早已打消了最开始的那点小心思。
此刻闻言,她立即点头道:好,那我去试一试!
方秀秀眨了眨眼睛,在心中打好腹稿后,当即朝乔薇的大门走去。
然而她还没敲门,大门却忽然自己开了。
众人皆是一怔,只见乔薇已经自己走了出来,脸上容光焕发,明媚至极,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颓丧和悲凉之感。
你们的话,我刚才都听到了。
她微笑道:我已经想通了,因为我也不相信,楚长风这个臭小子,会死在这种地方。
乔薇顿了顿,笑靥如花,他答应过我,要带我从诸界之战中脱颖而出,终有一天,要踏破这天幕,去见一见高处的风光。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听到这话,赵武义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起来。
赵武义道:那我们现在
现在既然楚长风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应该趁这段时间,为后面的路途作好准备工作,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乔薇伸出纤纤玉指,抵住下巴,若有所思,至少我们应该先搞清楚,那个所谓的天骄之榜是什么。
她目中厉色一闪,这样,我们后面要是再遇到严东这种,来自其他大型帝国的天骄,对于对方的实力,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司徒南风赞同道:好,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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