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经过了一场大战,又不休不眠地奔波了一夜,楚长风一行人都不由得感到疲惫万分。
终于在一个较为隐蔽的小山之下,合力挖了一个山洞后,进入其中休息起来。
令楚长风有些措手不及的是——
他刚一坐下,正准备喝两口水,借助源晶恢复恢复之前消耗的源力,万青山便拉着万里敖,无比激动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楚长风怔住。
“这是何意?”楚长风扶住万青山,“虽然我们几个,的确算是救了你二人的性命,但你也不至于行如此大礼吧?”
万青山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恩公,如果不是你们,我和小公子今日就算有十条命,恐怕也已经葬身在那七人的手中了。如此救命之恩,莫说是区区一跪,就算是要我二人为奴为仆,我也毫无怨言。”
见万青山越说越激动,已经有了快要牵动体内伤势的苗头,乔薇在楚长风的眼神示意下,和赵武义一左一右,赶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乔薇抱住万里敖,擦去他小脸上晶莹的泪珠,对万青山笑道:“万老伯这些话言重了,什么为奴为仆的,就算是楚长风这臭小子有如此想法,我也绝不可能答应的。”
“你如今身负重伤,肉身和神魂都疲惫至极,眼下还是好好休息吧,不要再因此大动心绪了。”
万青山听了,却仍是不肯罢休,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乔薇报以感激的一笑,又转过头来,对楚长风道:“既然恩公看不上老朽这残余之身,我就不再说这话了。只可惜……如今万家已经破灭,族人死伤殆尽,你的救命之恩,我和小公子实在是无以为报。”
他一咬牙,“既然如此,除了之前允诺的那袋子源晶以外,我万家的这件镇族之宝,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恩公了!”
万青山对楚长风一拜,转身便从背后的行囊内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木匣,郑重其事地递给楚长风。
看到这匣子的瞬间,司徒南风几人瞳孔一缩,脸色不同程度地变化起来。
尽管这木匣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似乎并无任何出彩之处,但匣子之上,却有一枚耀眼如大日的金色符篆,牢牢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符篆之上,金光流转如水波,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交错蔓延,将匣子牢牢束缚住。其上的禁制力量之强,几欲扭曲空气,凝成实质,便是以楚长风当下的灵魂之力,也不由得感到头颅一阵刺痛。
四品符篆!
楚长风目光深沉如水——这万青山所谓的镇族之宝,究竟是一样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竟然会以一张四品符篆来专门封印?
好奇归好奇,楚长风没有伸手去接。
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悠道:“万青山,你这又是跪地拜谢,又是赠予重宝的,实在是让我有些承受不住了。你到底有什么请求,不妨直说便是。”
万青山似乎等的就是楚长风这句话。
他没有丝毫迟疑,苦笑道:“恩公真是慧眼如炬……”
“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万青山从乔薇怀中,接过懵懵懂懂的万里敖,“老朽的请求,便是希望恩公能够收下万里敖这孩子,让他随你修行武道,拜你为师!”
他苍老的眸子闪闪发光,目中充满了殷切的希望。
但楚长风的下一番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楚长风略一沉吟,仍是叹息道:“万青山,这事我恐怕不能答应。”
“这……这是为何?”万青山一颤,脸色惨淡如灰,“难道恩公觉得,我家小公子的资质,入不了你的法眼吗?”
楚长风沉默不语。
万青山心中不甘,拉起同样显得失落异常的万里敖,激动道:“小公子作为我万家麒麟子,虽然不是那种惊才绝艳的武道天骄,但天资却也绝对不差的!”
“虽然他如今只有九岁,还未正式修行武道,但体内已经有了源力凝聚,玄脉显形的趋势,如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楚长风便打断了他,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看得出,万里敖的资质确实不错。他的这幅躯体,仅论武道天赋的话,比起我来都还要好上许多。”
万青山如坠云雾,不解道:“那公子为何……”
“我不收他为徒,自然是有其他的原因。”楚长风摇了摇头,神色复杂万分。
乔薇眨了眨眼睛,已经忍不住道:“臭小子,有话就说,在这里吞吞吐吐,故弄玄虚干嘛?”
她有些怜爱地揉了揉万里敖的小脸,瞪着眼睛道:“既然你都说了,他有着那什么乾坤慧眼,将来你还需要用他这本领来帮忙,如今做个顺水人情,将他收为徒弟又何妨?”
“反正,你不是都已经将王家那小子,收成你的开山大弟子了吗?”
乔薇的声音婉转如夜莺,悦耳至极。
但这话一出,其余几人对望一眼后,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们都已经从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火气与醋意。
楚长风头大如斗。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妮子,竟然还在这种事情上,和王静然较劲?
“不是我看不上万里敖的资质,恰恰相反,我是觉得他的资质太好,才怕害了他。”楚长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云里雾里。
乔薇美目圆睁,不依不饶道:“这是何意?”
楚长风望着万里敖那张满是殷切的小脸,复杂道:“福兮祸兮,这道理你们都不明白?”
“万里敖这孩子,身怀乾坤慧眼这种体质,本就是要遭天妒人嫉,命中注定会有几次大劫的。”
楚长风眉头紧皱,“若是他再拜我这被天道所不容的人为师,因果牵连之下,他今后的劫难,恐怕会无穷无尽,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害了他?”
楚长风这一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如同禅宗高僧打机锋,听得万青山是完全不明所以。
但乔薇几人对视一眼后,回想起楚长风接二连三遭遇天道劫雷之事,却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万里敖这孩子。
可就在这时,谁都没有想到的是。
万里敖竟是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楚长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他的脸上,已是泪水涟涟:“恩公,我不怕什么劫难,也不怕吃苦,就算是天大的苦头,我也咽得下去!”
万里敖眼眶通红,小手一把抱住楚长风,哭着道:“我只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成为恩公这样的人,能够行侠仗义,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人,能够为爹娘报仇雪恨!”
万青山长大了嘴巴,似乎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在亲眼目睹了家族覆灭,双亲惨死后,就变得沉默寡言的小公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楚长风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他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沉声道:“小家伙,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楚长风望向万里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隐约有了几分考验的味道。
但万里敖仍是不为所动,稚嫩清秀的脸庞上,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之色。
“恩公,这就是小敖的真心话!”
楚长风不置可否,接着道:“刚才我说的那番话,你也听到了,虽然我估计你也听不懂,但没关系,你不需要问其中的道理如何,只管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便是——”
“你若是拜了我为师,今后恐怕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机,有的会让你武道修行受阻,有的会让你诸事不顺,有的甚至会让你因此丢掉性命。”
楚长风脸色硬得像是石头,声音冷得像冰,“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拜我为师吗?”
此言一出,山洞中的空气凝重如水,便是乔薇几人,都从楚长风身上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压力,更不要说万里敖这个没有丝毫武道修为的孩子。
“我还是不怕!”万里敖咬着嘴唇,一字一顿。
他鼓起勇气,直视楚长风的眼睛,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有些刮目相看:
“爹娘死了,家族里的亲戚们也死了,就连青山爷爷也为了保护我,被那些坏人打成了重伤……”
“经过这件事后,小敖已经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拥有力量的人,才有资格好好地活下去,才能够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所以……恩公,我想变强,我想修炼,我想学剑,我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终有一天,我要用我手中的剑,让那些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坏人,统统付出代价!”
“我要用我手中的剑,像恩公一样,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稚子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又好像比钢铁还坚硬,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力量,似乎快要将山洞都击穿。
也几乎,快要将楚长风的心神击穿!
他很清楚,这孩子声音中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因为他的内心当中,同样也怀着这样一股力量。
——仇恨的力量!
在这一瞬,楚长风目光恍惚,似乎在万里敖身上,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影子。
那种被大仇包裹,被天道不容,也仍旧不屈不挠,选择奋勇上前的影子!
“好。”楚长风目中光辉暴涨,“既然你有这样一番决心,那我便收你为徒,又有何妨?”
听闻此言,万青山已喜极而泣。
他很清楚,楚长风必然是大有身份和来历的人,万里敖若是能成为他座下弟子,只要能捱过楚长风口中的“大劫”,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楚长风大袖一甩,一股灰色源力从中心分开,化作一黑一白两股气流,缠绕在万里敖身上,将他凭空抬起。
“在此之前,你有一个师兄,继承了我的符道。”
楚长风弹指如飞,指尖剑气弥漫,携奔雷之势,连续击打万里敖体内窍穴,声如洪钟道:“既然如此,你若吃得下这个苦头,我便让你从此继承我的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