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远似懂非懂的表情,朱大典心里狂喜不已,表面露出焦急的样子,实则愈发的笃定起来,就感觉好像已经完全将这个看似强大实则还是一个外强中干乳臭未干的娃娃,足以操控在他的鼓掌之间。
“孟公子,你想呀,刚刚在园子里你还在自己在说,即便是在万里海外,你也学过怀璧其罪之典出。”
“现下你孤身一身,只要闭口不谈你随身之物,别人最多也就是对你的身世和经历,好奇而已。”
“但是,你只要漏一点口风出来,四周顿时就会变成群狼环伺一般,而你就是那个怀璧其罪的羔羊,怕是到时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一些。”
孟远故作惊惶道:
“那,依督抚大人之意呢?”
朱大典等得就是这句话,马上胸有成竹地捻须道:
“倘若孟公子一切听老夫的,此事自然也就万无一失——”
“今日酒宴罢席,公子只管吃完东西一抹嘴,消消停停地回到问秋园,美美地睡上一觉。床,自然有人替你暖着,茶,也有人给你伺候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老夫这边呢,用不了几日,待老夫也不动声色地安置一番,然后点齐兵马,你我一道,悄无声息地去那海上,将你的大炮舰好生看上一眼。”
“若是没有意外,咱们就势将炮舰一路开回来,最好能直接逆流而上开到长江,当然离金陵城越近越好,然后将这个宝贝往见面上一横,到时必然是全城震动,万众瞩目。”
“到了那时,老夫再进城觐见,将公子引荐到天子面前,一切就顺理成章,再也不会出什么状况了。而那时,公子想要什么,自然也就有什么了!”
嗯,孟远点点头,深以为然道: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也免了我这孑然一身的小子,被人算计。”
“不过大人这么一说,却又反过来提醒了小子,这么大一件事,说来说去也就只有大人与我在谈。哦,我可不是不相信大人的人品呀,咱们只是丑话说在前面,先兵后礼,仅仅就是防患于未然也。”
“所以,督抚大人,想要将海上的大炮舰开回来,一路摆在入海口甚至就在离金陵城不远的江面上,这都没有问题。但只有一样,大人你得在你我之间,再找一个保人,是不是才真正的万无一失呢?”
保人?
朱大典怔了怔,随即一下子怒容满面道:
“孟公子,你、你这是在羞辱老夫么?”
孟远撇撇嘴,马上也两眼一眯道:
“大人,这还是你老人家刚刚教会小子的,怀璧其罪对吧?”
“哦忘了对督抚大人说了,万里海外我们也有这样一句话,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样吧,大人若答应找一个中间的保人,后面我就真的只当甩手掌柜,一切都依你。否则,一切免谈。”
朱大典顿时也是两眼眯缝起来,目光中透出两道寒意道:
“娃娃,你孤身一身,就一点也不害怕么?”
孟远微微一笑,随手拍了拍自己道:
“大人别忘了,若是怕能解决这世间的所有问题,我也就不会巴巴地从万里海外回来了!”
朱大典脸上阴晴不定,揪着胡须半晌方道:
“罢了,你一个刚刚归国的外乡人,要一个保人也的确不为过,老夫答应你便是。”
孟远点点头,马上应声道:
“这保人怕是不好相与的,而且还是小子指名道姓要的一个人,当今江南督师史可法史阁老大人。除了他,别人不算数!”
话音未落,朱大典忽然浑身一震,眼睛死死盯在孟远身上,一张原本看上去儒雅的老脸,再也看不到半点谦谦君子之相,只在嘴里阴测测道:
“小子,你一个娃娃,何来的如此心计?”
“哼,这一切,怕是早就在你算计好的套路之中吧?”
谁知,孟远却是风淡云轻地平视着朱大典,嘴里没有半点波澜道:
“不错,督抚大人,你若一定要这样说,倒也没错——”
“我就是想要那鞑子,不来则罢,若是真来了,就要让他有去无回,全都得葬身在我的炮火之下!”
建奴南犯,建奴南犯,怎么一个万里海归的娃娃,竟然也对建奴有如此切齿的刻骨仇恨?
朱大典不明觉厉地打量着孟远,内心渐渐也被点得火热起来,这花白的脑袋不知不觉就颔首点头道:
“你一个娃娃哪里来的这些家国情仇,弄得你好像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江南人似的?”
“好,就冲你娃娃方才这番话,老夫即便是与史阁老多有政见不合,今日也应承了你下来,饭后老夫便亲自去面见与他!”
孟远这才眯眼笑道:
“军情似火,督抚大人若是今日找好保人,明日就可启程去那海上一睹大炮舰风采,然后不日就能乘风破浪回来,往入海口甚至江面上一横,嘿嘿!”
朱大典顿觉一阵阵的浑身燥热,生生揪断了好几个胡须,遂一把抓起孟远的手道:
“走走走,既然全都说定,还在这里聒噪些什么?”
谁知,朱大典扯着孟远,刚刚走进在这十里秦淮牌子、名头以及花娘、美食全都是一等一的望江楼,搭眼一眼,脸上顿时一垮,整个人马上顿住,立在门口,脚下不愿再多走一步。
见朱大典脸色有异,孟远诧异地向里面闻声站起来,然后一窝蜂地涌过来迎接的人群看了一眼,顿时恍然:
原来,原本只有高杰连同被他半道劫来寇白门以及几个小姐妹的小场面,现在不知为何,却忽然多出好几张陌生面孔来。
而且看朱大典的样子,这乌泱泱坐了满桌子的不速之客里面,肯定有他不喜甚至厌恶之人。
看到朱大典满脸不悦,甚至眼看就要转身暴走的高杰,赶紧笑脸相迎,大步流星过来,直接一把拽住朱大典,嘴里赔笑道:
“督抚大人,督抚大人,且慢焦躁生气。”
“嘿嘿,今日既然已经撞见,那便是缘分,索性就坐下来一起吃个酒听个曲,不亦快哉?”
说着,他忽然压低声音,附耳道:
“督抚大人,今日也非我所愿,乃是正好撞上了他。再说了,这阮大铖靠着马士英,如今成了新帝面前的红人,咱们也没有必要与他撕破脸,现在就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对吧?”
看到高杰还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朱大典也有些意外,想了想,于是斜睨着他道:
“这么说,他阮大铖突然跑到这席上来,不是你邀约,而是他自己不请自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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