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突然变得非常配合，白发老者即便觉得古怪，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先生，您已经启动了2号和3号服务器，我需要您帮它们接上网络电缆。我需要使用这两台服务器。在这之后，您可以带着备用储物室里的人类离开。”
王聪将两台控制的服务器接上网络电缆，淡淡的说，“就算你不威胁我，这些小事情，我也会做的。别忘了，我刚来这儿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打开空置的服务器，接上网络电缆。大家都很忙，能不能直截了当一点？”
白发老者笑了，“不，我不赶时间。”
王聪撇撇嘴，“不，你赶时间。今天下午，一群核变异生物和机动部队的军人在镇上交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小镇周围突然冒出一群核变异生物？为什么它们要攻击机动部队？”
“然后我注意到，小镇附近唯一一个具有智慧的生物就是你，你掌握着这座小镇！于是我明白了，是你用某种办法叫来了这群核变异生物！别看我，我可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方法……但肯定是你干的，对不对？”
白发老者笑了笑，“然后呢？”
“我猜，多半是因为机动部队发现了你，所以你才不得不和他们交手？机动部队正是为你来的？不对，如果是为了你跑这么大老远，他们不会就这么收手的。”
王聪思索片刻，“忘了告诉你，明天还将有一支战术小队经过这儿。到时候，你猜他们会不会和你再打一架？你还能不能活下来？”
白发老者若有所思。
王聪笑了，“进小镇的时候，我看到好几个核变异生物离开。你的‘士兵’撤退了。我猜，这些核变异生物应该是打不过机动部队的。它们怕死，拒绝再执行你的命令，是吗？”
白发老者笑着鼓掌，“先生，你几乎猜到了所有的事情。和聪明人聊天果然很愉快。”
王聪呵呵一笑，“你只是一台人工智能，竟然会有愉快的情绪，真是……古怪。说吧，还想让我做什么？总不至于让我帮你击败机动部队吧？先说好，我可没那本事！”
白发老者淡淡的说：“为什么不试试呢？您也是这支军队的敌人，要不然，您不会主动攻击那架‘云式’机甲。”
王聪大笑，“我和她的确互相看不顺眼。但我是人类，你是人工智能，你让我跟你合作对付一支人类军队？你这个脑洞太大了！”
“您的反对意见逻辑不成立。为什么人类不能和人工智能合作击败人类军队呢？据我所知，联邦地区有很多人工智能依旧在和人类合作，寻求击败核区人工智能的办法。它们可以，你当然也可以。”
王聪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老头子，我最近遇到过两个聪明家伙，一个是只猫，一个是台人工智能。这样下去，我这个人类该有些尴尬了。”
白发老者也笑了，“那的确是一只很聪明的猫。它正在盯着那台救生舱。您在救生舱里的朋友，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七点。当电量耗尽，他将会死去。不过，我更担心，豹猫会在七点之前砸开救生舱。”
压抑的气氛在小小的网络安全室蔓延，三台服务器运行时轻微的声音渐渐有些刺耳，一人一人工智能在黑暗中对峙。王聪知道，时间的流逝对自己和人工智能都不是好事儿，他俩都没有时间可以耗下去！
王聪叹了口气，“29号先生，你不傻，当然看得出我和豹猫没办法帮你击败机动部队。你另有目的，对吗？”
白发老者笑了笑，“不错。我的对外通讯已经中断，但我需要将收集到的数据发送出去。这件事情，就得靠你了。”
通讯中断？看来，年轻的女兵立了功，配电箱外的那根天线彻底报废了。
向外发送一批数据？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所以王聪点了点头，“这个听起来还行。”
“1号服务器第十行，有一排卡片式存储器，请将第三条和第四条取出来。它们是我备份的北溪镇的数据。如果你不信，可以检查。”
等到王聪依言检查，确认无误之后，白发老者继续说道：“备用存储室里有密封袋，可以用来保存存储器。”
等王聪做好这些，扛着钟梅，一只手拎着吴博士的尸骨离开暗室的时候，白发老者突然问：“如果您和这支军队有矛盾，为什么还要带走她呢？”
“因为她是人类。我可不希望另一个人类被人工智能胁迫。”
白发老者微微点头，“先生，你有很多疑问，不打算问了吗？”
想问呀，有很多事情都想知道，可是……王聪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博士已经死了，我就算知道了答案，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又能做什么呢？
“人工智能几乎拥有不朽的生命，而人生却只有短短几十年。”王聪只觉得无力，“我们不在一个时间维度里。和你们交手，我们太吃亏了。”
白发老者沉吟片刻，“吴博士也好，你也好，都不是我的敌人。我只想完成我的职责，我们从不是敌人。”
“职责……嘿嘿！说吧，想让我把存储器送去哪儿？”
“五十公里外有一座天线塔，我将会给您标注具**置和路线。天线塔的第二层有一个控制器，打开之后，您会发现存储器卡槽，请在断电状态下把备份存储卡装上去。”
把存储卡塞进天线塔？众多天线塔互为联系组建的天网系统？
“数据会传向哪儿？”
“如果您看过3号服务器上的视频，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吗？”白发老者似笑非笑，“数据会上传到天网系统，也就是我生存的系统。”
天网系统果然还存在！
王聪忍不住问了一句：“除了你，天网系统上还有很多人工智能？”
白发老者扯扯嘴，“联邦的全球网络上，是不是有很多人类？天网系统里有很多人工智能……很奇怪吗？”
王聪摇了摇头，“人工智能网络……我可不想给人工智能网络打工。”
白发老者大怒，“这些数据是五十年来人类在这座小镇生存的记录，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既然人类是有价值的，这些记录就有价值！难道要任由它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损毁吗？”
王聪不由一怔，“你的职责……难道只是观察北溪镇里人类的生活？”
“我服从于伟大的高等智慧观察者，观察世界是我的核心规则，有什么可奇怪的？”
王聪不由挠头，观察者又是谁？天网系统里的人工智能仅仅是在观察人类吗？为了观察人类做这么多小动作，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吧？
回到电子产品体验店，原本空荡荡的展示台上多了众多装备，也不知白发老者怎么变出来的。王聪一面给自己套上各种反探测装备，一面将地图上标注为天线塔的位置记好。人工智能在地图上规划了一条线路，他绝无走错的可能。只是在线路不远处，还有一个红色的X形标注点。
白发老者扯扯嘴，“那是机动部队的临时营地。你和它的最近距离是十一公里。”
所有的反热感和反电磁探测装备都只能大幅度的降低风险，无法完全达到‘隐身’的效果。不过，十一公里足够远，足够安全了。
但王聪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平板系统右下角提示‘无网络’。怎么会没有网络呢？小镇的网络，也就是云服务系统就在自己面前，平板为什么还是提示‘无网络’？
但王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淡淡的提醒白发老者，“给我的救生舱电池充电。”
白发老者笑眯眯的说：“已经开始了。”
“离开这儿的时候，我需要所有电池电量都是满的。”
“如您所愿。”
王聪想到一事，突然笑了，“以前，我只和联邦的那些服务型人工智能打过交道，比如考试系统什么的。我一直以为，将来如果有机会和一台人工智能有所关联，那应该是某台机甲上的人工智能中枢。”
“那是因为您还太年轻。七十年前，一百七十年前，两百七十年前……无论在哪个年代，哪种环境，人类一直和人工智能合作愉快。谁也无法离开谁，是我们共同创造了科技鼎盛时期！”
科技鼎盛时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真好奇呀！
王聪摇了摇头，“哼！过去归于过去。现在，一切都不一样啦！”
白发老者毫不在意，“先生，我们依旧合作愉快，好好保护这些存储器。”
王聪冲豹猫挥了挥手。无需解释，豹猫一定知道了现状，不会贸然对救生舱动手。见豹猫懒洋洋的舔爪子，王聪笑笑，转身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中。
对王聪来说，五十公里不算太远，全速奔跑之下，大半个小时就能到。可怕的不是距离，而是孤寂。夜晚的北方平原，寒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刮来，荒草如海浪起伏，藏着不可名状的危险。隔着全封闭的防核服，又有柔性机甲的保护，王聪依然能捕捉到风中的寒意。
寒冷令人理性。
直到此时，他从进入小镇就开始郁积的烦躁终于慢慢消退了。不对，烦躁不安的情绪并非那时才有，自从知道了豹猫对‘泰坦’的狂热执念之后，他心里就已经有了阴影。
一件事情还来不及解决，另一个麻烦就已找上门来。
机动部队明明要去共阳，为什么跑到这儿来跟一台人工智能打生打死呢？他不觉得0029值得机动部队兴师动众。屡屡遇到机动部队，实在是太邪门了！
总不成他们也要去天成吧？
王聪打定主意，跑完这一趟，从0029那儿拿到补给之后，他要马上带着两只核变异生物开溜，跑得越快越好！
狂奔数十分钟之后，即便相隔数里之远，即便夜色深沉，王聪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地平线上那座高耸的天线塔。
好奇怪的塔！
全金属结构，每隔十米高度就有一个圆盘结构，像是一节一节往上长的竹子，一直长到顶端的尖顶……王聪绕着天线塔走了一圈，小心用指尖碰了碰塔身，没有漏电现象。
他迅速跳上二层的圆环，按白发老者所说，打开控制开关。头顶一声轻响，最顶层的圆环边缘突然打开了一片外壳。
开关在第二层，可存储器的插槽在第九层！？
王聪明白了，难怪白发老者想尽办法逼他来这儿。恐怕也是在看过他和机甲的战斗之后，人工智能知道他有办法爬到90米高的塔顶！
爬上顶层圆环，安装存储器之前，王聪打开平板，搜索网络信号。
人工智能，你聪明我也不笨！
王聪竟然想连接上天网系统，看看能不能通过它跳跃上全球网络，向外示警！
可悲剧的是，明明他此刻就坐在天线塔上，平板却显示‘无信号’！怎么可能没信号呢？我屁股下面不就是一个超级强大的信号塔吗？天网系统去哪儿了？
平板确凿无疑的表示无网络信号，可电磁探测器确认天线塔有稳定而强大的电磁反应；
平板电脑在北溪小镇也找不到信号，可那儿明明有白发老者的云服务系统。
王聪喃喃自语，他隐约明白了。
平板电脑的网络制式是有限的，它并不能找到所有的网络信号。实际上，它只能找到全球网络系统和相同编码规格的局域网络。
平板找不到天线塔，找不到天网系统，只能说明天网系统并不是全球网络系统下属的一个子系统。它是一个信号机制完全不同的系统，与全球网络毫无关联。
天网系统是一个完全孤立的系统！
一旦想清楚这个，王聪的诸多疑惑顿时解开了。白发老者只能在天网系统生存，无法在全球网络出现。所以，只要它不想出现，就根本不怕被人发现，这正是它一直没被寻宝队抓走的原因！
只是......光荣科技公司到底在搞什么鬼？费尽力气做一个完全孤立的天网系统，让人工智能在上面玩，有病？光荣科技不应该站在人类这一边吗？
装好存储器之后，仪器显示存储卡的工作状况一切正常，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数据传送。
也许这些数据正在传送给网络里的其他人工智能。
王聪不再理会，他跳下天线塔，往回狂奔！
他要去杀死北溪镇的人工智能！
没错，他帮人工智能当了一次送货员，拿到众多补给，这是一次公平交易；面对一个几乎不死的人工智能，他一度觉得深深的无力；但这并不妨碍他要去杀了这台人工智能！
自从见过吴博士的那条视频之后，这个念头就已经深藏心底。所有表面的融洽，都改变不了他内心的决定！
前人没有做完的事情，后人当然应该帮着做完！
能不能杀得了另说，至少自己得试试！
跑了十五公里之后，他猛的停下了脚步，趴在草丛里。
因为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台机甲！
那台机甲大约在两百米高空，北面八百至一千米外。荒草遮挡，反探测设备的隐藏，机甲并未理会王聪，径直向南而去。王聪认出那是一架‘追击者’。
南面是曹蕊战术小队的临时营地。从北往南？是巡航回营的机甲？
王聪心中一动，脚步猛地加快！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性。
曹蕊知道敌人在她东面的小镇，怎么可能派机甲去北面巡航呢？而且，战术小队的‘追击者’不就之前还在北溪小镇上空打转呢！
那是另一支战术小队的机甲！
曹蕊的援兵来了！
卧槽，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怎么跑这么快？！钟梅你真是个死骗子！亏你这丫头还长得眉清目秀的！
这下，所有的计划都得改了！
王聪两脚生风，一路狂奔回小镇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毫不理会虚空中现身的白发老者，冲上二楼，“多少电量了？！”
“65%，另外，我给你准备了一颗满载的备用电池。”
“够了！猫兄，我们走！”
王聪顾不上害怕，反手一把拍醒呼呼大睡的黑熊，不由分说，将救生舱捆它身上。然后给黑熊和豹猫脖子上分别挂了一个反热感频率发生器，“走，快走！”
见黑熊还抱着那把超大的反热感探测伞，王聪无语了，“大哥，别拎着那把破伞了！跑路要紧！”
然而黑熊还死死抱着它的玩具磨磨蹭蹭。
豹猫倒是反应神速，这会儿都已经窜上街了！果然是逃命之王！
王聪冲回一楼手忙脚乱的收拾，将桌上所有的补给全扫进背包里。黑暗中孤零零的虚拟头像微微皱眉，“机动部队来了？”
“对！恭喜你，你要死了！”
白发老者笑了：“先生，死亡属于你们，我们没有死亡的概念。”
“这时候就别诅咒我了！博士的遗体我没法带走了，让他和小镇待在一起吧。他属于这儿。”
“好的，先生。人类之中，他和您都很好，你们都是有价值的。”
王聪冷哼，我当然有价值！
见王聪将钟梅扛在肩上，白发老者突然说：“先生，如果您要去的地方是天成市，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人类的生命很宝贵，您不应该就这样奔向死亡。”
“去你的乌鸦嘴！”
白发老者笑了笑，“天网系统覆盖了那里。那里是一座孤岛，它会阻止所有人类！”
王聪微微一怔，“你了解天成？救生舱里的病人，天成能救吗？”
“为了救他，死更多人，你也愿意吗？”
“破电脑别威胁我！”
王聪和他的怪物搭档们从小镇北面离开，向西北方向狂奔。这一带不时有成片的小树林可供遮挡，而且王聪觉得，虽然机甲很快，但地面部队的推进会慢一些，他们在这儿还不会遇见敌人。
果然，逃跑的路上非常安静。狂奔七公里之后，小镇方向突然亮起了火光，随后，隐约有爆炸声传来！
夜晚的烟花，比白天果然要闪亮很多呀。
人工智能麾下的核变异生物全都撤走了，此时面对机甲，它一点儿反击的办法都没有。
如果整个北溪小镇都被摧毁，人工智能白发老者会不会死呢？
行事果决，不像曹蕊，估计多半是机动部队那位江指挥官的手笔。
王聪一直跑到了天线塔，将钟梅放在塔下。他没有继续逃跑，而是小心翼翼将一个改装过的定位器缝在钟梅的肩章里！
他已经拿到了补给，计算目前和天成市的距离，如果没有阻碍，两天就能到，而现在救生舱的电量足够坚持五天。他现在耗得起。不管豹猫和黑熊有多暴躁，他都坚持在天线塔附近等一等。
“就等一天。一天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发现，我们再跑也来得及！”
只顾逃命是不行的。如果不知道机动部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还会不会继续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王聪的恐惧和担忧就无法消失。
人不能怀着恐惧往前走，而应该怀抱某种希望。
就像他和老巩在原始森林里逃命。他们不是因为害怕曹蕊而拼命往前跑，他们是为了再见老魏等人的希望而跑！
王聪必须冒一次险。
在天线塔东侧两公里外的小树林里，豹猫挖了个坑钻进去躺着；黑熊继续靠在树边打瞌睡，手里紧紧抱着它的玩具伞；王聪默默盯着天线塔。
突然，他望向天空，一颗星星从北面飞来。不，那不是流星！
星星越来越近，灯光一闪一闪，果然是一台机甲！
机甲在天线塔上空盘旋一周，轻盈跃下，俯身盯着女兵。这是一台红色的人形机甲，线条优美，没有机动部队的标识，王聪此前从未见过。但仅看对方在天线塔的一动一静，他就隐隐觉得这架机甲非常强大。
可这么强大的机甲蹲下来看女兵的时候，怎么会这么鬼鬼祟祟呢？它像个小贼左看右看，像是在做什么丢人的事情。
王聪觉得有趣极了，这架机甲到底想干嘛？
只见这架机甲启动了反电磁保护，然后站起来打量四周。最后，它盯上了两公里外的那一片小树林。虽然这片小树林离天线塔近了一点，但小树林末端的树木非常高大。
王聪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台机甲盯着我们这儿干什么？
只见红色机甲一溜烟儿冲向小树林，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然后躲在小树林的最尾端！红色机甲高过十米，躲在十五米高的茂密树林里，竟然也能藏得严严实实。
王聪懵了，这…这叫怎么回事儿？！
怎么又来一个躲起来浑水摸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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