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纭疏没有回答,疼痛已经缓解,“谢谢”二字被冷茕寂这一番话憋住了,她翻了给白眼,脚步半分都不停留。
冷茕寂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不明。
草丛中有一双悲愤的眼睛,看到了所有之后,飞快的离开了。
顾夏彤飞快的跑着,差点被石头绊倒,疯疯癫癫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以往端庄的模样。
不!不可能!她不相信!她心心念念的世人都知性情冷淡凉薄冷王,怎么会喜欢上苏纭疏?那她呢?她有哪点比不上苏纭疏?!到底为什么?她认为自己优秀,她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冷茕寂看上任何人他都服,但凭什么是苏纭疏,凭什么?!
顾夏彤捂住脸,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苏纭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回到座位上坐着。有了冷茕寂胸口好受多了。
苏纭疏看了看,似乎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来去。
“喏,这是今天赚的,说好了五五分成哦,四万两给你了,到时候可别说我没给你。”杜元离一脸嫌弃,那脸上分明写着,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跟你绝交。
“切,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说完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来,挥了挥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没有见过你这么过河拆桥的!”杜元离哀嚎着,自来熟的来到苏纭疏旁边坐着,支着下巴看着她,一脸宠溺的样子。
“过河拆桥?真是不好意思,这河上没有桥。”苏纭疏并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会失去我酱一个朋友,你造吗?”杜元离捂着心口,心肌梗塞的样子。
苏纭疏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杜元离一脸宠溺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转头,看到顾夏彤,又一脸八卦的换过来,生生将翻脸比翻书还快演绎的淋漓尽致:“诶!你看,那是丞相千金,你知道吗?顾晓彤,东陵国公认的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皇城多少公子哥喜欢她,可是人家呢?眼巴巴的喜欢冷王,也不知道冷王心里怎么想的,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理都不理睬,我倒是觉得她跟冷王挺有夫妻相的呢!”
苏纭疏没有认真听,直到最后一句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当即冷笑一声:“呵!你这么说“夫妻相”听到了会哭,你知道吗?”
“那你就不问我喜不喜欢顾夏彤?”杜元离暗送秋波。
苏纭疏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你喜不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但杜元离很明显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我才不觉得那样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有哪点好。”
“就是。”苏纭疏转头一脸赞同,附和的点点头,“那种那啥大无脑的女子最讨厌了,那么大有什么好,只不过是重心不稳而已。”
苏纭疏刚一说完,杜元离转眼就瞄上了苏纭疏,一脸暧昧。
那表情,自是,不可名状。
众人围着篝火,对酒当歌,高谈阔论,是否真心,其中真假只有说的人知道了。
“今日苏大小姐可是让人大吃一惊,不知道苏大小姐经历了什么,变化得以如此之大。”刚刚哭过的顾夏彤眼角还残留着些许湿润,这一席话让人纷纷侧目,看到她这副模样,十分好奇。
“顾小姐,你怎么了?”有人问道。
“哦,想是离火堆太近,熏得眼睛疼吧。”顾夏彤掏出帕子来印了印眼角。
“这世上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法则就是成王败寇,我知道以前是我懦弱,是我无能,所以才会被人欺负,我自知受了多少哭,才永远也不想再次经历。”如此坦诚,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样淡淡的语气,如此简单。却句句再彰显着她与以前不一样了,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了。
能解决的问题,不叫问题,能说出来的委屈,也绝不叫委屈。
她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能让她生生改变了自己,从头到尾,脱胎换骨,就是为了不再经历以前受过的痛苦。
皇上忽然有些欣赏,只有会变强的人,才能不会被人欺负。不想为鱼肉,就只能自己拿着刀俎。
冷茕寂像潭水一样幽深的眸子里紧紧黏在苏纭疏身上。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个人带回去,好好爱护着,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狗皇帝,拿命来!”一声厉喝,打断了在场人的冥想。
一道旋风靠近,泛着银光,向座首的皇帝刺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该跑就跑,想逃就逃,蹿得蹿到树后,躲得躲到桌子底下。
冷茕寂坐在一旁,嗤笑一声,冷眼看着他们无头苍蝇似的东躲西藏,手里却暗暗蓄起内力。
“父皇!”大皇子东方凛大喊一声,冲上前去。
似乎,这里他并不需要出手,冷茕寂放下了手。
东方凛拔出剑对着黑衣人刺过去,剑尖相抵,摩擦出火花,眼神相触,东方凛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杀气。
东方凛心中一惊,晃了神。黑衣人却另外拿出来一把匕首,幽蓝的冷光劈上了东方凛的手臂。
血很快流出来,顺着他的手臂,滴答滴答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很快聚成了一团水洼,并且由红色变成了黑色。
黑衣人再次发起进攻,冷茕寂挑了挑眉。
啊,还是需要他出手。
冷茕寂挥开衣袖,彼岸花一闪而过,挥出一掌,黑衣人应声倒地,匕首和剑掉在地上。
仇宇过去将他囚住,揭开了他的面巾。
那人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下场,昂头笑着:“狗皇帝,你冤杀我父亲,如今我杀不了你,也定不会让你好过!你就等着给你的儿子收尸吧!哈哈哈!”
皇帝立马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才发现他已经嘴唇乌紫,“来人!传皇医!”他疼爱的儿子,怎么可以死?!
苏纭疏看着跪在那里已无生心的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这人有时候蠢起来也是没谁了。一个偌大的王朝,总归会有那么几场冤案嘛,就算他要刺杀皇帝,也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嘛,这么大的省会上出手肯定不会如愿以偿的。
要她说,欲速则不达,应该找个美人送进宫来,下点慢性毒,或者在皇帝落单的时候出手,这样成功的几率会不会大一点?不好!她想了什么东西!她没有说出来,应该没有人知道吧?默······
“皇上,刺客那一刀太深,血止不住,大皇子还身中剧毒,臣等无能为力。”一群皇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深怕皇上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他们的脑袋。
“一群无能的庸医!朕养你们还有什么用!要是治不好大皇子,朕要你们都陪葬!”皇帝大发雷霆,甩着袖子怒吼。
帐篷外面跪着所有人,除了冷茕寂。
他们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里的医疗水平太差,像这种伤一旦感染发热便是束手无策。
皇医都没有把握,若是她治好了,不就有名气了?攀上皇帝这棵大树,还愁没有基础?
人往高处走,苏纭疏很清楚,她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皇上,请让臣女试试看。”苏纭疏出声,在气氛快要凝结的时候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
“皇上!小女从来没有习过医术,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苏铖赶忙阻止,唯恐惹祸上身,压低声音,目光狠毒,“苏纭疏,你要是想死可以,但是别连累将军府!”
“皇上!请让臣女试试看!大皇子不能再拖了!”苏纭疏很显然把苏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苏纭疏!”苏铖低吼,恨不得冲上去杀了她。
“进来。”皇上再里面沉思许久,辰儿如今皇医都说救治为难,他就算再生气杀人,也无济于事。苏纭疏这几天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就让她试试吧。
苏纭疏站起身来,不顾后面刀子般的眼神,走进了帐篷。
进了帐篷,躺在床上的东方辰凛已经气弱游丝,只剩下意志力在支撑着,脸色苍白,偏偏那嘴唇就跟涂了黑色的口红一样。
明明医术如此缺乏,偏偏毒药种种狠毒,苏纭疏无言以对。
“皇上,臣女需要几样东西。”看完了东方凛,心中无数,苏纭疏开口要求道。
“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能救活大皇子。”皇上救子心切。
“臣女需要剪刀、匕首、热水、毛巾、绣花针、还有烈酒,酒要越烈越好。”
“还不动!她说什么你们就跟着做什么!”皇上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
众皇医原些有些气愤,一个小娃娃,造诣能高到哪里去?不过皇帝发火,如果不救醒大皇子,他们这一干人怕是都要丢了性命,名声跟性命,是个聪明人都会选后者。于是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准备东西。
“还有,皇上,臣女救大皇子的时候,人不能太多,否则臣女不能安心的救治大皇子,而且人一多,带来的污秽也多。”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就是苏纭疏怕把他们吓着,然后把她当做妖女抓起来,那可就不好了。
东西很快准备好,苏纭疏挽起了袖子,用烈酒净了手。
一把掀开东方辰凛身上的被子,才发现他身下的床单尽数染黑。
用剪子剪开衣服,伤口还在不停的冒血,只不过血已经快要流尽了。
伤在手臂大动脉,切口很深,必须要缝合。
苏纭疏用热毛巾帮东方辰擦了汗,跟他不停说话:“东方凛,你坚持住,你不能死,听到没有,你要是死了,外面一大群皇医就要被你亲爱的父王砍头,倒时候,你就罪过了。”
苏纭疏拔下自己的几根头发,放在烈酒里浸泡着。
实在是形势所迫,这里的丝线还是太粗,容易造成二次伤害,只能用头发了,但是头发太脆弱,她只能多拔几根,而且伤口愈合之后,不需要拆线,这挺好。
“东方凛,我告诉你,我可是为了你,拔了我这么多头发,你挣开眼睛看看,到时候,你好了,可要补偿我。”苏纭疏一直碎碎念。
东方凛在昏迷中好像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一直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清脆,活泼,他张开了眼。
“苏纭疏。”他几乎快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好好好,你醒了啊,那就不用我大费周章了。”苏纭疏开心的将自己手臂划开,伸到东方凛嘴边,“吸吧。”
东方凛:“······”这女人是不是还没有好?“东方凛,你信不信我?”苏纭疏问到。
东方凛虚弱的笑,他自知他活不下去了,还要什么信与不信?“东方凛,我告诉你,你父王把你交给我了,你若是想好,就得听我的,不然,有一屋子的人给您这大爷陪葬呢!你若是信我的话,就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问,按照我说的来,我护你无忧。”
东方凛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看着她一双灿如星子般耀眼的眸子,里面的决绝与坚定忽然让他有了信心。
或许,她真的可以把他治好。
第一次,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对他说出“我护你无忧”这种话,为什么心里面暖暖的,鼻子也酸酸的?
“好。”他微笑。
苏纭疏也笑,病人有了信心与活下去的勇气,接下来才好办,她将手臂再次凑过去,送到东方凛的嘴边。
东方凛吻上那伤口,面前女子白嫩如霜的皮肤,口中弥漫的并不是以往的腥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还混合着一种花香。
他似乎觉得没有那么痛苦了。
“咬着。”苏纭疏递来一块毛巾。
东方凛摇摇头,他是天王贵胄,就算是失去性命,也绝不软弱。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是关于对联的,有一天,老先生考学生,先生出上联:天公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变成雨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下雨。然后学生就对了下联:先生吃饭不吃屎,饭到肚里变成屎,变成屎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吃屎,老先生气的仰倒。”
东方凛:“······”她到底是不是女的?动不动就把“屎”挂在嘴边?“不好笑?那还有一个。”苏纭疏边清洗着伤口边说道,“有一天,浪客说:人们叫我浪人,好听!武客说:人们叫我武人,也好听!高手说:人们叫我高人,也很好听!剑客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哈哈哈。”苏纭疏讲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东方凛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就听见少女的笑声。
那笑声像一串银铃丁响,半入河风半入云,香雾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东方凛被感染了,也不自觉笑起来。
外面的人听见这笑声,心里不禁想,是不是大皇子没事儿了?
苏纭疏看见东方凛笑了,趁他一时不备,拿起烈酒就往他伤口上泼。
“嘶~”东方辰痛的直吸气,开始挣扎,她这是乘人之危!苏纭疏按住他:“别动,等等就好了,你忍着点。”
为了不然东方凛继续痛下去,苏纭疏加快了速度。她现在只恨没有麻药,要是有的话,她一定要给东方辰打一针。
你说他痛就痛吧,那卧槽为什么还要拽着她!不知道她也挺痛的吗?!
苏纭疏忍痛开始用匕首割去坏肉,然后缝合伤口,一针一针刺穿皮肉,在中毒的情况下,那种疼痛被放大了无数倍。东方凛几乎要晕死过去,却又马上痛醒过来,冷汗很快就湿透了额头,呼痛声也忍不住从口里溢出。
等终于缝完的时候,苏纭疏松了口气,拽开东方辰,揉了揉自己被捏青的手腕。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东方辰另一只手拽住的床单,已经抓破了。
苏纭疏心里忽然有一种“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感慨,又放了一碗自己的血,给东方凛喂下。
只是缝合,并没有用药,会引人怀疑,苏纭疏稍微整理了下,提笔写下两张药房,打开门,递了出去:“快去抓药,一张内服,一张外敷,快去!”
“苏纭疏,凛儿怎么样了?”皇上迫不及待的询问状况。
“回皇上,大皇子目前渡过了危险,但是如果今夜发热的话就难说了,所以现在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探望,辰女要守在这里,直到明天早上。”借着东方辰受伤,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不可能!他们都束手无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把大皇子救活了!他们不信,他们要进去看看!“好好好!苏纭疏,你这次立了大功,等辰儿醒来,朕一定好好奖赏你!”皇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展了笑颜,转头就吩咐,“传令下去,今晚任何人不准来探望大皇子,除了苏纭疏有吩咐以外。”虽然,他也挺想进去看看自己儿子什么的,但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做出榜样来。
一众皇医气的干瞪眼,胡子都翘起来了。
半夜的时候,苏纭疏闲来无事,正想着以后要用什么代替头发缝伤口的时候,东方凛被渴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