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八年九月三十,秦历新年的前一天,注定是魔幻且不同寻常的一天。
天刚放亮,原本准备保持观望的京师百姓,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兴汉会各处的售粮点,才甫一开张,门口就排满了等着要买粮的人群,还不是只买几斗或一石,而是最少两三石起步,多的直接买七八石。
一时间,把众人都看愣了,纷纷上去询问。
“兴汉会都说了,明日还有三十万石粮食运来,粮食已经不缺了,汝等为何还要抢粮?”
被问者都是一脸神秘的笑了笑,将来人拉到一边,小声地道:“粮价说变就变,我是吓怕了,正好乘着粮价便宜,多买一点存在家里这才心安不是,万一哪天粮价又涨上去了呢?
这世道,谁说的定呢?还是家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反正要吃的,多买一点总没坏事不是?”
来人一听,顿觉这话很有道理,于是纷纷回家拿钱,加入了抢粮的队伍。
于是没过多久,像昨日那种举城都在排队买粮,每个售粮点前面,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的盛况,再次出现在雒阳城内。
而那些吓坏了,准备在今天跟着抛售粮食及时止损的投机粮商们,这时也不再那么惶恐不安了,一个个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出预料的,在如此狂热的买粮热情之下,很快兴汉会各处售粮点的粮食就被一买而空。
售粮点的负责人立刻出来正告还在排队的百姓:“不好意思,因为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买粮,我等准备的现粮已经售完,诸位还请稍等一下,我等这就从仓库调粮过来。”
大多数百姓自然是通情达理,对积极调粮平抑粮价的兴汉会充满好感,纷纷表示不打紧,这点时间自己愿意等。
却也有少数不买账的,大叫着:“怎么会想不到,我等苦高粮价久矣,现在好不容易有低价粮可买,自然要多买一点!”
“是啊,兴汉会昨日下午不是有二十万石粮食运抵京师吗?怎么每个售粮点才放这么点粮食?”
更有人在队伍中,神神秘秘地对旁人小声讲道:“你不要去跟别人讲啊,我也是听我家隔壁邻居的阿舅的一位堂侄说的,兴汉会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多粮食,昨天运抵京师的二十万石粮食,又被他们在半夜重新装上粮船,悄悄运走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
这些人自然是不肯相信,然后就立刻有“住在”东郭港附近的百姓出来作证:“还真是很有可能,我就住在码头附近,昨天半夜一直听到码头上各种动静,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可是兴汉会为何要这样做?”
“你是傻了么?这还不明白吗?就是说粮荒是真的,兴汉会并没有筹到足够的粮食,故而才用这个办法欺骗大伙,每天晚上将粮食运走,白天再运回来,给人一种粮食多到吃不完的假象!其实都是假的,粮食根本就不够!”
于是,几乎就在片刻之间,原本消散无踪的恐慌情绪,再次袭上这些百姓的心头,并像瘟疫一样飞快蔓延。
一时间,各种流言再次飞快扩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买粮的队伍当中来。
见此情形,大大小小的粮商及其他投机奸商们,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那李乐竟是如此阴险狡诈,我等竟然一下被他吓住了!”
“哈哈,那李乐连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可知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兴汉会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这粮价总算能保住了。”
“这粮价还是得降……”
还是那间昏暗的房间中,一夜未睡的安丰侯此时正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其他三人道:“此次我等虽暂时扳回一成,但土豆、玉米一出,朝廷和那李乐在民心和民望上已是无人能敌。
加上这次朝廷又开放河套之地的草场,拿出五个羊毛工坊对外竞拍,只要朝廷和李乐愿意,总能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僵持到最后,粮价还是得降。
所以,最好的结果便是趁着那李乐筹集到足够多的粮食之前,与之讲和,多争取一些利益……”
正说着,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安丰侯最信任的一名心腹走了进来。
“君侯,情况很是不对,兴汉会竟然真的从常满仓和粟市的仓库调出了数不清的粮食,一车车源源不断,据初步估算,总计不下十五万石。”
一听此言,安丰侯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许久才道:“不可能,这李乐哪来这么多粮食?”
其他三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兴汉会昨日一共有三十万石粮食运抵京师。
最早的十万石很快就售光了,之后那二十万石又在半夜偷偷运走了一大半,现在又从仓库里调出十五石来,这怎么算都不对啊!
“难道是朝廷动用了常平仓?”
“不可能的,常平仓外一直有人在蹲守,根本没有动静。”
“那兴汉会的粮食哪里来的?”
那心腹又对安丰侯耳语道:“君侯,聂诸等人还没回来,这事很不对劲啊。”
“这……难道是……”
安丰侯再次听得呆住了,冷汗如同泉水一般冒了出来。
“不好!”
仿佛想到了什么,这个在不久前还踌躇满志,思虑着怎么趁着这次逼和李乐和朝廷后,如何为自己和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和权位,这时却突然变得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垮掉了。
另外三人也是急得不行,连忙问道:“君侯,怎么了?”
“完了……”
安丰侯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无神的望着虚空,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表情说不出的惶恐惊惧,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却听另一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颤声道:“不好了,就在刚才,辅国将军身披甲胄,一身戎装出了府,还请出了天子所赐黄钺白旄,往北而去了!”
一听此言,安丰侯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其他三人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像筛糠疯狂抖动起来。
“他怎么敢?”
“我早就说过就此收手的,君侯就是不听,现在如之奈何?”
不仅是他,几乎同一时间,得知这一消息后,整个雒阳几乎是举城震动,有人欢欣鼓舞,大叫着早该打击这些黑心粮商了;有人却如遭雷击,惶恐后悔到了极点,特别是那些心里有鬼的。
不等李乐带兵入城,袁安主持的河南尹大堂,以及掌管司法审判廷尉大堂前,就跪满了前来认罪投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