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同一时间，远在距离雒阳近万里（汉里）的车师前部，务涂谷前，名叫李乐的少年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
少年不由拥紧了披在身上的纯白色狐裘，吸了吸鼻子道：怎地都到了四月十一，天气还这样凉？
其实时值午后，在昼夜温差极大的西域又怎么会凉？不过是李乐剧痛昏迷过后身体过分虚弱罢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自那日迷迷糊糊中想到破敌之策起，李乐就十分清楚且真切的感受到金手指的恢复功能——先天一炁已经回来了。
之后每当李乐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都能感受到这股先天一炁在自己的周身，不停地，缓慢地游走，但李乐的身体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就恢复过来。
过去这么多天了，李乐依然还是废人一个，不能久站，走路必须要有人扶，而且特别怕风怕寒。
李乐都迷糊了，这金手指到底回来了没有啊？
若是没有，为什么自己能感觉到先天一炁不停地游走周转？
若是回来了，为什么身体还是如此虚弱，如此怕冷？
李乐不禁望向不远处担土劳作的北匈奴战俘，每人就只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皮袍，很多皮袍甚至破得连半个身体都遮不住，却没有一人觉得冷，或者说敢喊冷。
每个人都说不出的温顺老实，干起活来更是无比的卖力，根本不需要监工呵斥怒骂。
这就是匈奴人，或者绝大多数游牧民族固有的秉性。
崇拜强者，臣服强者，膜拜不可战胜者。
当他们觉得自己强大，敌人软弱可欺的时候，这些人可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野蛮残暴毫无人性到极点。
可是一旦战败，他们对胜利方的臣服和顺从，卑躬屈膝亦能做到极点，老实、听话、干活卖力到对方都找不到任何借口对他们下手。
这或许是就是游牧民族能够一直存在，并且一次次兴盛崛起缘故吧！
比如匈奴在冒顿的时候，一战击败了轻视匈奴的东胡，甚至将东胡首领的头骨制成酒杯，活着的东胡部众却都选择了屈膝臣服，全部成了匈奴人的奴隶。
一些逃进乌桓山和鲜卑山东胡部落（即后来的乌桓和鲜卑）也立刻表示了臣服，侍奉匈奴恭顺无比，要人给人要马给马要羊给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别说多老实了，卑微到了极点。
为的就是换取匈奴不要来打他们。
可当汉军雄起，卫青、霍去病大汉双子星打得匈奴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鲜卑人和乌桓人立刻就反了，乌桓人还跑到龙城将匈奴历代单于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
后王莽篡汉，中原大乱，投降汉朝的南匈奴趁机造反攻占西域，屡屡南侵烧杀抢掠，鲜卑人和乌桓人看到匈奴强大了，立刻又做了匈奴的小弟跟着匈奴一起侵犯汉境，烧杀抢掠。
再后因为种种原因鲜卑与乌桓又再次成了汉朝的小弟，跟着汉朝一起打匈奴。
在没有李乐的东汉时空，后来汉朝出兵直接灭了北匈奴，逼迫匈奴人向西迁移，两百年后成了欧洲人的噩梦，而未西迁的匈奴人则大多投降了鲜卑，成为鲜卑人的奴隶，卑躬屈膝，温顺至极。
最后鲜卑正是靠着这些匈奴奴隶一下强盛起来，几十年后檀石槐统一鲜卑各部，又开始连年入侵劫掠东汉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至于后世那位只会弯弓射大雕的所谓一代天骄，在他崛起之前他的部族也不过是草原上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部落。
只因他展现了强者之姿，于是那些被他打败的部族，竟纷纷投降臣服于他，并以追随这位英雄为荣，这才有了后来黄金家族奇迹般的飞速扩张。
有些扯远了，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表达游牧民族永远将生存放在第一位，崇拜强者，臣服强者，膜拜打败他们的曾经的敌人，并视作主人乃至神明的天性。
只有打败了他们，他们立刻就会主动的变成你的奴隶，忠诚、温顺到极点。
眼前这些北匈奴战俘就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将坐在四轮车上的李乐视作天神一般，在天神的注视下工作那是何等的光荣，干起活来自然无比卖力。
而四轮车周围，守卫在李乐身边的王思、耿武、安贵靡等人亦是满腔热血，只觉得浑身发热，只恨不能放声高歌！
不过与北匈奴战俘在神明的注视下卖力工作不同，这些汉军将士的兴奋却是因为李乐眼前那座巨大的京观和一块巨形京观石。
叮叮当当的声音中，京观石上的碑刻内容已经接近完工，有人忍不住大声念了出来。
北匈奴者，我大汉养奴之遗种也，其祖稽侯栅（就是娶了王昭君的呼韩邪单于）为郅支（单于）所败，仓惶内附屈膝称臣于汉，摇尾乞怜如穷状求食之獒犬；叩头捣蒜哀容比偷生之虱虮，汉怜其惶惶孤苦之丧家
奴不思大汉养育救助之恩，反怀狼子野心，乃趁王莽篡汉，中原动乱之隙反叛欺边，屡屡兴兵作乱，杀我军士百姓，劫掠人口，烧我城郭，累累罪行，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今北虏跳梁，侵我西域，王师击之，一战荡寇，大汉李乐斩北虏首级，铸京观于此，明示万里！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臣妾！
我中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亦有雷霆之怒，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京观为凭，内外五胡诸蛮敢称兵杖为祸者，斩之！此石作证，四夷敢不臣者，灭之！
谨此为誓，勿谓言之不预也！
还在念诵的时候，所有人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一股滚烫的血气在胸口奔腾乱窜，好似随时都能从腔子里喷出来一般！
啊
等到最后一个字念完，终于有人忍不住放声长啸起来，然后便是声震云霄的齐声呐喊。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臣妾！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臣妾！
声音传到远处正在担土给京观填土加固的北匈奴战俘耳中，每个人越发战战兢兢起来，对击败他们的汉军将士特别是那位坐在四轮车上的白袍少年也越发崇敬起来。
而在这时，白袍少年李乐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还说天气太凉。
李乐身边的耿武、王思这才从满腔热血中稍稍冷静下来，关切道：外面风大，李司马出来这么久了，可要回去？
阿嚏！
没由来的，李乐又打了一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道：回去吧。
于是两人便推着四轮车送李乐回去歇息睡觉，心中同样满是惋惜和感慨。
这李公子，不久前是何等勇冠三军，宛若天神下凡一般一骑当千，杀得近万北虏鬼哭狼嚎，现在却变得如此的弱不禁风！
真是造化弄人，天妒英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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