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看了他的脸好一会,摇摇头。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又如何能知道你是谁?”
老人家咳了两声,“我以为你知道天冥山,知道鬼洞,就会知道我是谁。”
苏七蹙了下眉,经他提醒,忽然想起太上皇留下的壁画,他当初去天冥山的时候,身边跟着医门的老门主,也就是顾隐之
的爷爷。
再仔细看,虽然壁画中的人与眼前坐着的老人家不太相似,但凭介他在短时间内能将救命丸的核心部位替换走这一点,他
的身份,倒真有可能跟那位匹配上。
可顾隐之说过,他爷爷早就死了……
“你是,顾老门主?”尽管这样,她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老人家止住咳嗽声,满意的迎上苏七的视线,“你猜出来了。”
苏七蹙了下眉头,关于老人家的画像,一直是由莫青云保管着,没让顾隐之看到过。
所以,这件事才会一直拖到现在。
“为什么?”
“你想要问的是我为什么没死?还是为什么要帮人?”
苏七抿了下唇,“这两个为什么,我都想问。”
老人家笑了笑,“我当年没有死成,自然是因为设计了一出假死戏,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人,这一点你比我更为清楚。”
“什么意思?”苏七眯了眯眼,“是君要臣做,臣不得不做?可医门向来不受朝廷约束,又怎么会……”
老人家还没答话,唇角蓦地流出两道血痕,“你也不用故意套我老头子的话,不能说的,我会将之带进棺材的,白捡了这么
多年,我也算是活够了本,今日匀了点时间在此等你,不过是想与你碰碰面,知道知道我那有天赋的孙子,他跟随的是一些什
么样的人,可不能再像我一样了,把什么都搭进去,最后什么都没有换来。”
他的话,说得隐晦,隐隐又像是在透露什么。
苏七迅速起身,想要靠近过去,给他把脉。
却被他伸手阻了一下,“你别过来,我知道我的情况,顶多……只能再撑半个时辰喽!”
苏七扬声朝外面喊道:“祝灵,你马上去将顾隐之带过来,一定要快。”
祝灵应了一声是。
她重新看向顾老门主,“你替神秘人把药换了,然后一直等在这里,直到我们找上门来,是想要给他拖延离开的时间?”
顾老门主看着苏七,用袖子拭了拭唇角的血迹,“我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主仆一场,今日算是还清了,原本,我也撑不
到与你在此说话,但老了老了,便生了贪念,总想着要见一见自己在意的人,才能安然闭上双眼离开。”
苏七咬住唇,她理清了顾老门主的用意,却没有办法让他开口。
她站起身,一边警惕地盯着老门主的状况,一边开门朝莫青云叮嘱几句。
而后,她才坐回到位置上,从布袋子里取出一颗解毒丸递过去。
“看在我们与顾隐之是好友的份上,您就不能跟我说清楚,你一直跟随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老门主没接解毒丸,只笑不语,大概是毒性发作,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水。
苏七急得抓耳挠腮,她试图换一种问法,想要撬开他的嘴,哪怕是知道关于神秘人的一丁点消息也好。
可不管她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只有在谈及与顾隐之有关的事时,他才会变得健谈。
“我知道,那个姓祝的小姑娘,就是隐儿喜欢的姑娘吧?”老门主脑海里浮现出祝灵的相貌,频频点头,“他小子找媳妇的眼
光,倒是不错,只可惜,我是等不到他们敬茶了。”
苏七拿他没办法,只得跟他说了说祝灵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隐之拿着酒葫芦,有些不满的想开口说几句,却在看到老人家的瞬间,到嘴的话一收,不敢置信的从喉咙里发出‘爷爷’两
个字。
老门主的眼里顿时蓄满泪水,“隐儿,许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话音一落,他便因为情绪激动而吐出大口淤血。
顾隐之与苏七一样,都想扑过去帮他。
可仍然被他伸手制止,“不用过来了,就剩半口气等你来,你坐下,我只想好好与你说说话。”
“爷爷……”顾隐之不顾一切的想上前,“既然知道你还活着,那便没有让你在我面前走的道理。”
然而,他还没有近前,老门主的声音就在屋子里响起,“你若是敢过来,那我便直接咬烂舌底下藏的毒。”
顾隐之的脚步一顿,拿着酒葫芦的手收紧,“为什么?”
老门主看着他,“我的时辰到了,阎王爷要收人,谁都留不住,你打小便与我亲,所以我今日才忤逆了那位的意思,给自己
贪来了半个时辰。”
顾隐之还不知道老门主嘴里的那位是谁,他只知道,他死而复生的爷爷就在眼前,状态一点点在恶化,他却无能为力的看
着。
那种钻心的疼痛,比直接拿刀割他的肉还要难受。
“唔……”老门主接连吐出数口淤血,身形晃了晃,双手拼尽全力的抓住桌案边缘,才没有倒下去,“听话,先坐下。”
顾隐之毫无办法,只得在他对面坐下,隔着烛火,关切的盯着他。
老门主也不再说话,擦干净了唇角的血,含笑的与他对视。
那眼神里带着满足,欣喜,以及一丝愧疚。
整个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直到老门主终于支撑不住,咚的一声趴到桌案上。
顾隐之这才趁机起身,伸手扶住他的同时,替他把脉。
不过短短几秒,他便挪开了把脉的手,“爷爷……”
脉象已是大限将至,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他的命。
老门主睁了睁眼皮,“能死前见你一面,已经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你以后要遵从你自己的意思做事,切不可像我……像你
父亲,不是被**熏了心,就是被恩情束了心,人活一世,求的不过是自在,又何必管那么多?咳……”
苏七这时也站到了顾隐之的身侧,她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老门主,算是我求你,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老门主张了张嘴,露出一抹复杂的笑,“你好好想,该说的,我都与你说过了。”
说完,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浑身痉挛的靠在顾隐之的怀里。
“别……别让医门毁了。”
顾隐之用力的握住他的手,“爷爷,你放心,我不会让医门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