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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里,破旧的木屋飘着炊烟,小厮们抱着碗守在门口,围着一炉火锅蹲着,有说有笑;兰若等人围坐厅前的木桌,丫鬟们不时端来菜蔬果品,欢笑声响成一片。

    圆圆举了帕子递给湘云,急得小脸通红:“擦!云云姨姨!擦!”

    穆湘云蘸了酱料直往嘴里送,辣的直要水喝,忙接过圆圆的帕子,还不忘捏捏他肥嘟嘟的小脸蛋,哪还有一点往日高不可攀的贵家小姐样子。

    穆少轩拿妹妹没办法,却也惊异于兰若的好手艺。

    “兰若。”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羞赧于以名相称:“这火锅味道着实惊艳,不知你是如何想来这做法?”

    “哪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周兰若嘴角含笑,往圆圆的小碗里舀了一勺汤:“无非是想要圆子再吃胖些罢了。”

    她说这话时,妇人发髻低垂着,几绺发丝忙乱中吹散在耳边,一节老竹制的钗斜斜插着,衣领紧紧系好,乌黑的发髻和衣领间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

    夏夜的暖风吹过堂,带来一阵乡野间才有的清香,萦在穆少轩的口鼻间。

    有一瞬间,穆少轩好像忆起在自己幼时就撒手人寰的母亲。印象里,好像母亲也曾在一个和暖的夏夜,手捧着半碗饭,宠溺地看着自己,又转过头去,对父亲说:“轩儿还是要再胖些才好”。

    正怔仲间,忽然听到篱笆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少轩微微回神,命小厮前去查看。

    周紫菱和曹为民被推搡着带到木屋前,神色局促。

    “穆奇,这是?”穆少轩放下筷子,认出了曹为民。

    一旁的周兰若一看到周紫菱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已然有数,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只见她向穆少轩一行礼,生疏道:“穆公子,承你多次相救,这是我的私事,还请穆公子让我自己处理。”

    少轩见她神色间已无刚才缱绻的小女儿姿态,知此事必不寻常,沉沉点头,命小厮丫鬟将人带进来,穆奇带着下人们守在门外。

    “圆圆,阿娘做了酥酪放在厨下,云姨带你去吃吧。”湘云抹了抹嘴,丢给兰若一个会意的眼神,兰若报以感激一笑。这些事,她的确不愿圆子听到。

    圆圆有些紧张地看看兰若,不安地跟着湘云从屋后出去了。

    一时间,木屋里只剩下表情严肃的周兰若和穆少轩,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周紫菱,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

    周兰若率先打破了诡异的平静,她边说着,边向周紫菱前走了一步。

    周紫菱被她突然向自己走来这一步吓得倒退,不知周兰若这贱人会不会仗着眼前这位富家公子的势狠狠报复。

    曹为民这时伸手挡在周紫菱前,颇有些羞愤地嚷道:“周兰若,你与他人苟且,未婚生子,又毁紫菱清白,你不守妇道,恬不知耻!”

    这番辱骂壮了周紫菱的胆,她眼神瞟向周兰若身边的穆少轩,昏暗的烛光里,她看不太清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是什么表情。

    她只想羞辱周兰若!让她在这位公子面前丢尽脸面!她恨不得让全世界的男人都知道周兰若是个应该被千万人唾骂的荡妇!恨意之下,周紫菱的眼里泛起狠毒的光芒,暗暗地攥紧了衣袖,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曹为民的脸上,一记红印配着他满脸惊愕,总算把周紫菱从报复的幻想中叫醒了。

    周兰若嘴角噙着笑,眼里闪着狠厉,缓缓开口:“曹为民?你也配来我面前叫嚣?”

    曹为民一时连疼也忘了,张着嘴说不出话。这还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柔弱不堪的周兰若吗?

    “我当日被这个毒妇设计。”周兰若并不理睬他:“你一门心思只想退婚,那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不清白,是贱人,是破鞋。”

    穆少轩立在她身边,突然觉得心里一痛。

    “我命大,回到那个家,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即便只是借了这具身体,记忆里那些慌乱又不堪的事依然让周兰若忍不住气的发抖。

    “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曹为民被扇了一巴掌,红印霎时白了一节。他做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忘。

    “周紫菱,”周兰若逼近他身后瑟缩的周紫菱,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地,又似乎用尽全力地说:“你找人欺侮我使得,我以牙还牙,怎么就使不得呢?”

    眼见周兰若当着自己丈夫的面揭开自己被朱大头侵犯的事实,还让自己在这位穿金着玉的公子面前失了面子,周紫菱气的牙都要咬碎。

    她稳稳心神,怯生生地福了福,话是对着周兰若,眼神却直往穆少轩身上瞟。

    “姐姐好不讲道理,妹妹不曾记恨姐姐找人污我清白,怎料姐姐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说着,还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在曹为民的怀里。

    曹为民一脸疼惜,见穆少轩在此又不敢造次,只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句,丢下一句“贱人”,搀着周紫菱走了。他不知道的是,周紫菱临走都在尽力向穆少轩献媚,脚黏在地板上走不动。

    原主爱这曹为民爱的死去活来,净想不到这曹为民如此无耻!周兰若打心眼里为原主这个可怜的苦命姑娘不值,又想到如今自己就是这个苦命姑娘,一时哑然。

    “那曹为民本也算的上是一表人才,只可惜净白生了一对眼睛。”良久,穆少轩坐下来,拈起随身的玉佩,幽幽道。

    周兰若自然知道这话是在宽慰她,却只苦苦地牵了牵嘴角。

    她一时竟还不能从那回忆里出来。

    那是一个幽森的山洞,洞外是天破了个洞似的大雨。没有光,只有水帘映着一点晦暗的月光照进来。

    那个男人递过来一件沾了血的袍子,裹住了她的身体。

    她无言地流泪,他离她很近,伤口扯的生疼,有些清冷地对她说:“抱歉。”

    怎么会抱歉呢,她知道他救了她。

    只是她不明白,紫菱妹妹递给她的水酒,为什么就让她醒来后置身于一架狂奔的马车里。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被救下之后,会如此软绵无力,四肢好似有火在烧。

    她最不明白,失身于人之后,她要如何面对为民哥?他还会要她吗?

    身边的人见她一直流泪不语,知道她此刻心碎难忍,坐起来,默默擦拭身上的伤口。

    周兰若撑起身体,摸索着系好衣裙,哑着嗓子说,“我来。”

    她撕了一节裙摆的内衬,摸在手里,还算干净,探向那男人的小腹边。她刚才已经感受到了,那里有道刀伤。

    等她悉悉索索地绑好,男人穿上外袍,在她对面曲腿坐下。

    “跟我走吧。”好像过了很久,外面的雨声小了一些,他说。

    她摇了摇头,她牵挂曹为民,还有婶娘,没了她,婶娘怎么照顾家里,何况紫菱妹妹并不懂如果做活。

    见她不语,男人不再开口。

    “那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枚玉佩,摸着肌肤生凉,状似龙凤,她知道这玉必然贵重。

    “公子,”周兰若交还到他手里,跪坐起来,深深拜道,“公子,妾是乡野粗人,误食药石才至……”她羞了脸,不再细说。

    许久,她鼓起勇气,“原本妾该随公子去,做侍婢做丫鬟,以谢公子,可妾有一心仪之人。”

    她想起曹为民,想起二人自小的婚约,心一横道:“妾相信,他必不相负。”

    那男人一言不发。

    “只求公子忘了这露水情缘,只记得有妾这么一个人,远远地在公子不必屈尊降贵的凡世里,日日祈求神佛,保佑公子。”周兰若盈盈拜倒,眼里已经带了泪水。

    “珍重。”那男人站起来,穿过雨幕,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扶住了眼睛,滑倒在地上,无声的呜咽起来。

    “兰若?”穆少轩见兰若半天不作声,怕她一时被周紫菱和曹为民气昏了头,忙走过来唤她。

    “嗯?”周兰若方若初醒。

    那已经是原来的周兰若经历的惨痛,如今的周兰若,身体里可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的灵魂。

    然而21世纪的新女性也有难以解决的问题。

    周兰若望着穆少轩腰间别着的龙凤异形佩,一个疑问忍不住浮上心头,她拼命忍住,回了穆少轩一个宽慰的笑容。

    当晚,穆少轩离开后,兰若哄着圆子睡觉,望着圆子恬静的睡颜,忍不住又陷入沉思,竟昏昏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