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的风雨停止,另外一处的风雨却不曾停歇。
在鸪神湖,这里是四野之地,一野有千户人家,这里住着四千户百姓,起码有万余人。
然而就在鸪神湖这四野之地的不远处,那破败的水庸庙静静的坐落在此。
万余人不去拜水庸神,不去拜城隍爷,反而放任这座庙宇废弃在此?
手指碾着尘灰泥土,这些尘灰有些新,虽然被雨水浸透,但和周围的烂泥相比起来依旧可以摸出一些不同。
诡异的情况,诡异的事情,诡异的天地。
蒙川祖籍是秦人,但后来搬到了赵国的龙兑,现在也和梁鹊一样在赵国干活,甚至担任星主,尊号“亢金龙”。
按照道理来说,秦国有属于自己的斩妖府,即“白帝城”,他祖籍是秦人,完全可以回到秦国效力,但是他留了下来,留在赵国,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计较。
周朝天下,他国之人为另外一国效力,并不是少见的事情,纵然是兵家圣人也曾经改换门庭,说白了诸侯如果不被承认,没有人格魅力,或者和某些有能力的人看不对眼,跳槽什么的是很正常的。
当然,眼下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那个计较,而是找到这里诡异现象的源头。
当地的黎民百姓从表面上来看,还是很欢迎蒙川的到来的,但是当蒙川询问为何放弃水庸庙的时候,所有的百姓便立刻闭口不谈,顾左右而言他。
有一位老人神色严肃,告诫蒙川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胡言乱语,冲撞了神驾。
这让蒙川冷笑起来,这当今天下,便是楚国东皇太一,神门之主,他都不敢不敬八神,结果这些小百姓,反而告诉自己不要冲撞神驾?
有人....不,应该是有妖在窃取神位,虽然原本就料到必然是妖在作祟,但蒙川也着实没想到这些家伙的胆子已经大到这种地步,胆敢明目张胆毁了水庸神的庙宇。
甚至貌似还在当地百姓这里打出了点口碑?
有点意思,你这个糟老妖子,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上一次因为去的突然,准备不充分,故而先行退走,也没有继续向鸪神湖这里来,毕竟要走上三十多里地才能到达这片湖泊的四野之畔,依照地理位置,用东南西北标注出来,东方有两野,西方有一野,南方有一野,湖泊在四野中间,而水庸庙的位置,则是在南野与西野的中央交错之处。
这里是一片空白,鲜有人聚居,而且有大大小小的池泽。
蒙川在西野的位置,他准备略施小计,从这些诡异的村民口里套出一些有用的话。
于是他在这里藏了有十个昼夜,仔细观察了一百来个人,分析他们这八天以来的行为举止以及善恶喜好,终于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十四左右的少年身上。
只因为这十日以来,只有这个少年乘着天尚未亮时,走了数十里地前去祭拜水庸庙。
但他也只是祭拜,不敢扶正里面倒塌的神像。
水庸庙里的尘灰就是这个孩子留下的,那些是兰蕙草,这种草可以作香火来烧,对于神灵来说同样有着祭祀的功效。
蒙川摸了摸自己的兜,从里面捏出一枚金钱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这个孩子貌似对于水墉庙事件是一个突破口。
“你是那个外面来的,你还没走啊。”
少年的工作有些杂驳,似乎什么都干,也捕鱼也捉虾,也去砍柴,甚至这十天以来还去山野中猎杀过鹿和小野猪,而他似乎也没有家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当蒙川与他接触之后,少年的第一句话就是赶人,但是蒙川很淡定的丢出了那枚金钱子。
“我想问一下水庸的事情。”
于是四目相对了一瞬间。
“砰!”
老旧的大门紧紧关上,金钱子被丢出来,另外一个被踢出来的,还有一脸沉思的蒙川。
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能够抵抗金钱的诱惑!
有意思,少年啊,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二日,蒙川又一次出现在少年的眼前,这一次丢出了一枚金叶子。
于是四目又一次相对。
“啪!”
柴草木叉一下子把蒙川叉了出去,后者面色凝重。
大意了,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还无动于衷。
他满脸严肃的思索着怎么用钱撬开这个孩子的嘴巴,目光在四周转动了一番,见到了一堆兰蕙草。
第三天的早上,少年用一张死了娘的脸看着蒙川。
蒙川面色严肃:“你娘死了。”
少年气的半死:“你娘才.....”
话说一半,蒙川道:“但我可以帮你报仇,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星宿府的斩妖人。”
少年面色冷下来:“我当然知道你是斩妖人,我娘死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蒙川盯着他:“你娘就是此地水庸?”
听见此话,少年的面色瞬间剧变!
蒙川很冷静:“兰蕙草堆里怎么会有寒食与纸偶,还有一句请神语?”
“这可是祭祀长辈时才会准备的,你前几日去了一次水庸庙,给里面烧了些兰蕙草,再更之前也还去过一次。”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是斩妖人,星宿府属于秋官大司寇下辖,严格说起来是刑法机构,只不过你们是普通百姓,我们没办法对你们用强,而且即使用强逼出来的话也必定不真实。”
“还请你如实相告。”
少年不语,只是去把那堆兰蕙草捆起来,寒食与请神语都放在里面,对着蒙川说了一句跟我来。
两个人就这么上路了,走了有大半天,蒙川没想到这个孩子的脚程居然不慢,但想一想他娘是地方神灵,虽然在天上的山河中都排不上号,但蚊子神好歹也是神,这少年生来就带着些许的神性,体力比常人要强实属正常。
土石被践踏,淅淅沥沥的小雨随风飘洒,他们赶到了水墉庙,那里依旧破败不堪。
“赶走我娘的是妖,但那个妖自称为神,占据了西野至南野的鸪神湖范围,同时调动风雨,让这里的百姓得到好收成,这家伙已经来了有一年了,因为从不吃人,也很少现身,所以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少年说着,特意看了一眼蒙川,而后者道:“这不可能,世有天礼,一个妖怎么可能调动风雨,那是传说中仙人的职责。”
“东两野,西一野,南一野,四野合一,也确实是满足了水墉神出现的要求,这鸪神湖畔这么大的一个百姓聚集地,香火鼎盛啊。”
那个妖恐怕是能够兴水的土地妖,并非是真正调动风雨,而是以自己的法力衍化,如此看来倒还真的是顶替了神的职责,没有干什么恶事?
这怎么可能呢,这违背了妖的不详之意,这种东西是无秩序的,是混乱的,和神有根本性的区别。
他正是想着,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来时的路已经被大雾遮掩。
寒蝉鸣颤,水波泛起涟漪,破败庙宇上的一些纹路,稍稍动了动。
归行之道,就这样诡异的消失无踪,厚重的浓雾没有飘入前方,就在后方徘徊。
其中,有一个披着红袍,整个身形都藏砸阴影中的生灵,只有一只素手露出,洁白如玉,挑在指尖上的铃铛晃起,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雨霖铃·寒蝉凄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