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洪哥也不是为专门等我，因为他站在他自己家门口，若无其事的不知道在做着什么，见我到来，缓缓站直了身子，他一改以往的猥琐表情，而换上一脸的严肃和冷漠，“你回来啦？！”
“我……，你……你等我呢？”
“不是我等你，是所有人都在等你！你是杀人犯，你杀死了张明！”
“我……我……”洪哥的几句话使我的心猛然跳成了一个儿。
“你什么你，你是杀人犯！”
“不是我，不是我，三哥不是我杀的！”我想大声辩解，但也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不是你？我亲眼看见的，看你把张明撞飞的，撞在了树上，后来脑袋又磕了石头！”阿洪的声音像一把一把的刀子。
“不是……不是……”
“就是你，不光是我，连李萍都看见了，看你杀了张明，李萍亲眼看你杀了人，李萍都被吓坏了，你是杀人犯，她不敢见你，她这辈子都不能见你！”
“不是，不是啊……”
“张明一家子太惨了，媳妇成了寡妇，没出门子的闺女没人管，都是你害的，那女人是你嫂子，孩子是你侄儿女吗，你害死了你三哥，你害了他们一家！。”
“…… ……”
“你是杀人犯，你杀死了你三哥，你要以命抵命，快去死吧，死了也法抵过你的罪孽……”
“我……我……”此刻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哑着嗓子喊着，双手不停挥舞，干裂的嘴唇是一条条裂开的口子，唾沫都成了末儿，嘴里从嗓子眼儿冒着一股灼热的咸腥味儿。
“张明太惨了，脑瓜子都撞扁了，脑浆子流了一地，太惨了，红的，白的，撒了一地，张明蹬着腿儿，那双都是血丝的眼睛，他一直瞅着你，瞅着你，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他要你偿命，他那双眼睛，会天天看着你，瞅着你，盯着你一辈子！”
“我……我……”我的脑海里又现出了三哥临死前的那一幕，但此刻零星的意识让我隐约感到事情不像阿洪所说的。
“小九儿，你，快……快，回家……”此刻院子里传来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是爷爷，洪哥的爷爷。老人家颤颤巍巍从门里探出头，爬不过门槛，从门槛上直接滚了出来。我清楚的看到老人褶皱的皮肤，瘦的皮包骨头的身子，头上快掉光的头发。他用尽全力地向外爬，全身不停地哆嗦，“九儿，九啊，回家啊！”
“老鬼，不想死就别出声。”阿洪咆哮着，那声音阴森恐怖，就像来自地狱里鬼号。
“快……走……！！咳，咳……”爷爷最后说了两个字，便开始剧烈的咳嗽，那咳嗽声空洞异常，感觉爷爷的躯体里早空空如也。
“去死！”洪哥又是一声低沉地喝斥。
“咳，咳……”爷爷的咳嗽声由大变小，接着变成了断续的喘息声，最后没了半点声音，似乎连轻微的呼吸声已经断绝，爷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好像早已僵硬变冷。
“去你妈的，他是你爷。”我血气上涌，发疯般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在阿洪嘴巴上，接着便是一脚，直接把他踢到在地，骑在他身上，不顾脑袋屁股，挥动双拳，雨点般向他身上招呼。
“你是杀人犯，你杀了张明，你还想杀我？”阿洪轻蔑地笑着，却不还手，更不反抗。
“老子是杀人犯，今天就杀了你！”
“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不？”
“我管你妈的是谁？”
“你知道你是谁不？”
“我他妈的是你祖宗。” 我已近乎疯狂，也不想洪哥跟我说着什么，只是扯着嗓子喊着，骂着，挥动拳头，在他身上拼命招待着。
这时早引来了很多村民，大家都站着，观望着，议论着，却没人敢上前劝阻，而我更早不顾及有没有人围观，只是一拳一拳地往洪哥身上打。阿洪被我打的“嗷嗷”惨号，但依旧只是承受，并不做任何反抗。
“王八羔子，到处喝酒、惹祸！”忽然一声爆喝，有人分开人群冲了进来，直接薅住我脖领子，照着我腮帮子，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嘴巴子。
冲进来的是老爸，他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直接把我拉扯起来，“走，回家！”
“爸，三哥死了，是被我撞死的！”我一见亲人，再难控制泪水，哇的哭了出来。
“瘪犊子玩意，老张家没你这样窝囊废，走，回家！”老爸用力的拖着我，我眼泪兀自流着，全身虚脱，如泄了气的皮球。
“回家？回家又能咋的？”这当儿阿洪挣扎着从地上也站了起来，鼻青脸肿，脑袋肿得像个猪头。
“阿洪，小九儿打你是他不对，你先瞅瞅伤，医药费我掏。”老爸没看阿洪，只是拖着我往人群外走。
“回家，回家就没事了？”阿洪却没理老爸，依旧尖声对我说着，“你是杀人犯，你杀了张明，你要坐牢，一会警察就来抓你，你爸、你妈也管不了你，李萍也不会再理你！”
“我没有杀人，三哥不是我杀的！”听着阿洪的话，我只觉胸口一阵翻腾，再次控制不住自己，挣脱了老爸的手，分开人群直接冲了出去，“我没有杀人，三哥不是我杀的。”
我发疯一般地跑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感觉无名的悲怆，莫名的恐慌。也不知跑了多远，更不知跑到了哪里，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眼泪不听使唤地流着…… ……
也不知过了多久，掉了多长时间眼泪，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四野漆黑一片。
“九儿，低头走道儿，别瞅天。”迷迷糊糊中，好像又有人跟我说这句话，那声音是张明。三哥反复跟我讲过这话，一次是在火车上，印象最深的是那晚的大雨中。我还记得三哥那雨中的背影，然而，就这么走了？记得三哥还告诉我这几天要出远门，要我帮他照顾家里，可是如今……
“这回我蹽的可能远去了，要是时间长了不见面儿，可别想我啊，没事也去咱家里看看你嫂子，几个侄女。”三哥的话依旧还在我脑中回响，三哥这不真正出远门了，真的是走的很远很远。
哎，还是，回去吧！事儿都在这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此时，我脑子渐渐恢复了清明，站起身，身在黢黑黢黑的野地里，远远的村落也闪着星点的灯光。我辨认着方向，瘸着腿往回走。这时我才感觉到全身的疼痛，尤其是沾满血的两只手，都肿成了小馒头儿，是打洪哥打的，我心里也有些惭愧，洪哥不过是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过头的话，我又何必呢？但在我内心里，我也隐约觉得今天洪哥的表现有很多诡异，我不愿去想，我更懒得去寻思，我要回去，该由我承担的，我应该承担起来，因为我是个带把儿的，是爷们。
脚上的鞋早不知丢在了哪里，昨天刚下的大雨，地上还甚是泥泞，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走着，忽然我意识到后头有动静，回头看时，身后并没半个影子。继续走，没走几步，又听到了身后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再回头看时，依旧是一片的漆黑。如此几次，我确认，我身后一定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再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