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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我并没有住李萍的出租屋,而是睡的医院的长椅,因为李萍要在产房陪床,而我自然在产房之外陪房。

    蜷缩在长椅上我心里不禁怅然,放着家里热炕头不睡,非蹽城里来;放着宾馆舒坦的大床不住,非躺这硬邦邦的椅子上,还没个枕头;看来搞女人一定要付出代价的。不过话也说回来了,要是真把这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搞炕上去,真值啊,况且还是个有文化的大闺女,将来生娃也能生个尖点的,我也能沾个光。我俩要真成了,将来保不齐也住这大城市,大城市娘们都细皮嫩肉的,摸一把十天都不用吃饭,那多得,有钱了,想找几个就找几个,想摸哪就摸哪,想着想着,我噗嗤地笑了出来。

    “哎,大哥啊,要不是碰到你我真找不到这啊!”我正瞎合计着忽然听到了说话声,心头一惊,缓缓坐起身,就见远远的走来两个人影,一个老太太,另一个是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

    “别客气,我看你迷路了就给你带来了。”那老头儿一脸善良的笑着。

    “大哥,你说人活着容易吗?我一辈子嫁过三个男人,第一个没过几年病死了;第二个男人看上了别人家的小媳妇,卷着行李自己蹽了;第三个人特好,会过日子,收麦子电死了。又剩下我一个,这岁数了也不想走道儿了,守寡守了十几年。”

    “你不是还有个闺女吗?”

    “哎,闺女也是刚强的人,自己在外头,她不说我也知道不好过,我一个孤老太太也帮不了啥。这不吗,听别人说的闺女出了点事,她没告诉我,我也不敢问,实在放不下心过来瞅瞅,没想到啊,一进城,就迷路了,要不是你啊,肯定找不着。”

    “有难处谁都该帮一把!”

    “我这也不敢见面,就是瞅闺女一眼就行,真惦着啊!”

    “那你今晚住哪啊?”

    “也没啥住对方,找地方眯会,我明天就回去了!”

    “要不你住我那吧!”

    “住你那?你方便吗?”老太太没回头,依旧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方便,就我一个人儿,我那大床舒坦着呢,你要去,我让出一半给你!”日了,我一听这话,心里不禁好笑,这老家伙说来说去,原来是想干这个啊。

    “方便就行,我也没处住!”真没想到老太太一口答应了,我心里不禁暗叹,男人与女人啊,不管岁数大的,岁数小的,都是如此简单,如此方便,就是炕上那点事儿。不过也怪了,我怎么搞李萍那么费劲呢,我正合计着,老头儿陪着老太太到了小营的病房前,我心里登时便是一惊。

    “我看了,闺女就住这个病房,我就门口瞅一眼!”说着老太太,踮起脚,隔着窗,向病房去看去,“哎,闺女这憔悴的,我真心疼啊。”

    “要不你进去看看?”老头在一旁提着建议。

    “不去了,闺女没跟我说,就是怕我惦着,她这身子,我不想让她也惦着我,门口儿多看几眼,只要孩子没事就行了。”

    “那都看到了,咱走啊,去我那先住下!”

    “…………”老头儿催促着,而老太太站在窗口却没有作声,依旧向窗内看着。

    “这么晚了,走吧!”

    “你走吧!”良久老太太终于冷冷的回复了老头子,“你能送我来,我还以为你是好人,但你刚才说的话……你走吧!”

    “我,我没说什么啊,你是不是误会了?”

    “哎,都这么大岁数了,有啥误会不误会的!”老太太依旧站在窗口,向病房里看着。

    “我走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可怎么办?”

    “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已经死了!”老太太话一出口,我心里不禁一怔,再仔细看时,那两个人本非真实的存在,仅是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啊?你知道?那也没啥,死活都没事,只要你坚信你自己活着就行,一样能跟我睡我家的大床”老头此刻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这段儿跟我去了好几个呢,有年轻的,也有岁数大的,都夸我那床舒坦,在上边玩的好。”哎,我心里也不禁一颤,死鬼也能啪啪?

    “别说这些了,你走吧,我跟你找的那些不一样儿。我就想在这多待会儿,我多看看我闺女,我真舍不得她啊!”老太太虽然说着话,但一直没有回头,仅是站在窗前,一直往病房里看着。

    看着老太太的身影,我不禁也是一阵心酸,她是小营的母亲,明知自己死了,舍不得自己闺女,要过来看看,这可能就是一种母爱的执念吧。这么本是善良的一家人,也忒惨了点,孤老太太不明不白的死了,女儿受了渣男欺负,未婚先孕,还早产生子,难道真像小说里说的,好人没好报,我不禁叹惋。

    我也顺着老太太的眼神看向病房里,竟然也看到了病床上睡着的小营,那是一双俊俏而苍白的脸,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善良,更是那么的刚强。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母亲,然而她却不知,母亲就要走了,正在窗外依依不舍的望着她。

    “妈,妈!”突然小营大喊着坐起。

    “小营怎么了?”陪床的李萍被惊醒,忙打开了病床的灯。

    “我妈,我看到我妈了!”说着小营让李萍扶着慢慢挪到窗口,然而窗外除了暗淡的廊灯,并没有她思念的那个老人。

    “你身子太虚了,别想太多,睡吧!”病房里的灯熄了。

    老太太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女儿,也曾跟着玻璃跟女儿脸贴着脸,女儿没看到她,她的老泪默默的在心里流着。

    “你真不去,我也不干耗了,我去找别人!”那老头儿,此时丢掉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淫荡的真实嘴脸。

    老太太没再说话,老头哼哼唧唧的就想扭头离开,然而也就这时,空中竟不知抛下了什么物件儿,直接把老太太和老头儿收在了其中。老头慌了,登时嘶哑着嗓子放声大叫,而老太太却不做声,依旧瞅着那病房,瞅着病房里自己的孩子。

    我见小营母亲受制于人岂能坐视不理,从长椅上一跃而起,试图抓住老太太,不想一跳之下,自己整个人也如一团棉絮般飘荡在了空中。

    流荡的云,漫天的星光,逐渐迷失的世界,混沌的蒙昧无知,我不知是在静止还是在运动,除了唯一的感觉外,我失去了一切。忽而一阵暖意在脸颊浮起,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放眼望去,各种形态光晕,如虚如幻的色彩。头顶没有天,脚下没有地,没有风,没有月,没有阳光雨露,更没有江河湖海,这里仅仅是一个存在的空间。

    再看时,又颠覆了方才的认知,这里该有的都有,我所知的,我所不知的,山川河流、鸟语花香,世间百态,都在这个空间存在,但这些仅是私下的拥有,独自的收藏,或是放在架子上,或是敛于容器内。天空被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变成了衣服、被褥;大地被撕成一条儿一绺儿的,成了手帕、毛巾;山川变成了饰品;江河湖海变成了容器;植物、动物,包括人,都是虚化的影子,或成了美味佳肴的半成品,或变成圈养的笼中宠物——这里不是人间,却拥有世间百态。

    我懵瞪转向的随着被牵引的老头儿、老太太飘荡在这个空间,我所在的宛如一个奇怪的村落。鳞次栉比的住所,络绎往来的居民,不过他们住的不是房子,居民不是我常见的花鸟虫鱼走兽,也不是人。

    “只收获了两个!”牵引着老太太、老头儿的存在猛地将两人撇了下来,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虚影,随着又一个偏矮的虚影奔了过来。

    “这两个还不错!有营养!”

    “不要,闻着味道就不好!又脏又臭!”

    “我们这条件,收获到这样的,就不错了,你长大了,有了本事,吃更好的,老虎、狮子、鲸鱼,各种荤腥!”

    “狮子、老虎,那算啥,还是人间最美味,但这两个就太差了,普通人,没成色!”

    “人间参差不齐,好坏参半,成色太难辨别。不过这两个倒也行,算是世间的一角吧,这个呢。”那虚影指着老头儿,“这个从生到死用各种办法找过三千四百七十六个异性,那些异性都心甘情愿,就算上当、受骗了,都无怨无悔。这人一辈子无财无势,但就干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做的也很好,享受一生,从这点看也是普通人的极品了!”

    “啊?这么好?那我真尝尝!”就见那黑影猛地一晃,就听一声“哀嚎”,那老头儿顷刻便被吞噬一空,而那黑影浑然不觉,志得意满的咀嚼着人间的味道,“味道还不赖。这个呢,好在哪?”黑影又瞟向小营的母亲。

    “这个一生挺过太多苦难,但都压不倒她,一直坚强的活着,她虽普通,但善良、豁达,她的肩膀不知道能挑多重的担子,她的脊梁不知道能承受多大的压力,她的经历足够你消化半个轮回!”

    “善良的、坚强的?这个好,我得尝尝!”黑影说着就奔了老太太。

    我见状大惊,说不得就要冲过去,然而却觉得身后有人在我腰眼捅了一下,我回头一看,竟是叫我“爸爸”那孩子,那孩子见我回头,突然抬起腿对着我裤裆就是飞起一脚,登时,我钻心的一阵剧痛,眼前金花飞舞,再揉眼看时,我依旧躺在医院病房门口的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