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几个菜啊!”洪哥屁股还不待坐稳,便抻着脖子往桌上瞄了两眼,“你们哥儿几个喝着还行,我跟萍儿大老远的来了,也不给加俩菜啊!”
日了,这厮的话说的,哥俩?这尼玛是哥俩啊?!这几个菜?有菜给他吃就不错了!萍儿?这称呼也忒腻歪了啊?本公子还没这么叫过呢!我气儿不打一处来,不过人家大老远的来,也不好太过分,煞有介事的盯着他的脸,晃了晃脑袋,不紧不慢的说:“阿洪,几年不见,你眼罩儿忒不好了,你哪个‘眼儿’瞅着咱这是哥儿几个?”
“你瞅瞅,开个玩笑还急头白脸的,九儿啊,你这脾气还是比你脚丫子都臭。”洪哥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猥琐的笑,我看他那鸟样就想给他来个背口袋。不过啊,说真的,他那长相还行,至少眉眼比我清秀,保不齐大闺女、小媳妇也能稀罕。
“你瞅瞅你俩吧,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一碰面就掐,就不能好好说话?”此时,李萍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在一旁打着圆场,“九儿,你是不知道,这也就跟你吃瘪,在公司啊,洪哥可是老板身前的大红人,说一不二,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李萍话里话外是在夸洪哥,但我总觉的那语气和用词儿有点不对,听到最后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一人之上,众人之下,那不成了九千岁,大内总管啥的,是不是也改姓魏,或者李了?”
“咯咯,九儿,你这是说的啥啊,咱在城里上班的都听不懂!”李萍也笑了,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得,得,咱还是别说城里的事了,还是聊咱村,变化多大啊,就说祥叔吧,就不知变了多少!”洪哥在我跟李萍联袂的挤兑下有点脸红脖子粗,却把话题转到了一直没开口的祥叔。
“嘿嘿,喝酒吧,谁还没点变化?”祥叔嘿嘿干笑了几声,端起了酒杯,“你小子还活着,挺好,可惜你爹妈走了!”
“那次真是天灾啊,洪哥也经常念叨,做梦都想他爸他妈。”李萍依旧忽闪着大眼睛在一旁和稀泥。
“哎,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坐在咱村里的炕头儿上喝酒,来吧,我敬爷儿几个。”洪哥也似很感伤,端起了酒杯。既然是敬酒,大家也不好驳了面子,也一起端杯碰了一下,随即都喝了一大口。
“这几年你蹽哪去了?看你都大便……”看着洪哥那一脸装逼的虚伪模样,我突然想起了某相声演员的经典对白,故意拉长了声音,并装作口吃的又重复了一遍,“大便……样了呢?”
洪哥对我的戏谑浑不在意,不过我的问话却打开了洪哥的话匣子,开始两嘴角冒白沫的白话自己如何被救,又是怎样上学,在学校是多么的优秀,有多少个女童鞋给他写过情书,他在大学处过多少对象,他跟哪个女孩子一起吃的麻辣烫,跟哪个学姐一起买的烤地瓜…… ……当时,我插嘴也插不进去,接话也接不上来,就感觉身前身后有上万只苍蝇围着我嗡嗡飞舞,我无助的看向祥叔和三爷爷,这两个家伙似对洪哥的侃侃而谈熟视无睹,悠然自得的端着杯子。我又无助的看向李萍,李萍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微笑看着我,眼睛眯成了一弯新月。
娄子是我捅的,洪哥的故事是讲给我的,在场的其他三人各有避难伎俩,只有我成了洪哥有且仅有唯一的听众,我也不好回避,只得委曲求全的看着洪哥的那个猪头,随着洪哥的讲解不时的嗯嗯啊啊的应和着。
“嘟嘟!”也就在我六神无主,没地儿下蛆的当,洪哥衣袋里响了一下,洪哥也警觉,在兜里摸了一下,摸出了一部手机来,随便按了两下。
“哎,一天到晚竟是垃圾短信,骚扰电话。” 洪哥把手机放在了桌上,一脸尽是无奈。
瞅着洪哥鼓捣手机,我心里头也痒痒的,现在村里连老头、老太太都使这个,据说不单能打电话,还能上网,真半夜刺挠了,直接可以趴在被窝里看“片儿”,欧美的,岛国的都能看。
“九儿啊,你们家也真扣的可以,连个电话都没有,早想找你了,就是找不着!”洪哥一定也注意到了我眼巴巴的望着他在弄电话,猥琐的笑了笑。
“嘿嘿,我有电话也没用啊,每天来来回回的就那俩半人,就算老远儿的放个瘪屁,大伙都能听明白动静!”我确实一直没电话,但其实也不像洪哥说的“扣”,只是老张家人基本没这玩意,蔫头巴脑种地,傻逼呵呵喝酒,用啥电话啊?
“电话也不光打电话,现在干啥都用这个,就说喝酒吧,不在一块儿,天南海北的都能视频喝酒。还有聊天,你知道吧,现在实行词儿叫把妹儿。你天天就瞄着赵大丫头,王寡妇,有啥奔头,黑黢黢的,一俩月都不洗澡。有了这个就方便了,想撂谁都能撂到,大闺女、小媳妇随便找,要是顺溜了,还能碰见那些外国的大鼻子老娘们,在炕上啥都会玩儿!”
“咯咯,阿洪,你也没正流儿,不教九儿点好事,净把他往沟里带。”洪哥正白话的起劲儿,李萍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同时李萍也有意无意的向我瞟了一眼,我正瞪着眼睛,伸着脖子听的起劲儿,发现李萍看我,也觉失态,舔了舔嘴唇,端杯喝了一口酒。
“啥叫往沟里带啊,我是让小九长长见识。”
“这算啥见识啊,吹牛b谁还嘴儿生啊!”我装逼似的笑笑,也瞄了瞄李萍,其实我虽然没文化,但阿洪说的这些我也都知道,我平时除了喝酒,也看看书,读读报,瞅瞅新闻,算是一个颇有见识的二流子,不过听他说道大闺女、小媳妇、外国娘们,还是没由来的流哈喇子。
“你瞅瞅,你还不信,看着,哥,给你演示一下!”洪哥说着抄起桌上的电话,对着听筒轻声细语地喊了一句“宝贝儿,我回老家了,啥都好,甭惦记。嗯啊,来,来,波一个!”
看着洪哥那酸溜溜的淫贱模样,我几乎掉光了所有大门牙,心里不禁暗暗嘀咕着,“这贱人还能活着?老天爷太不开眼了!就这鸟人的屌样儿,这还 ‘波’呢?又有哪个眼睛长屁股上的大闺女、小媳妇隔着电话就跟他‘波’呢?”
“铃”,洪哥刚说完话,手机随即便响了一下,“你瞅瞅,多快!”洪哥说着用手滑了几下电话,就听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嗯啊,宝贝儿,波一个,到家了就…… ……”
手机里的话还没听完,传到我耳中也不过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一晃神儿,我突然发现从手机里伸出一张毛茸茸的大手,那手奇大,猛地捂住了洪哥的耳朵。随之,那大手痉挛的一个收缩,直接攥住了洪哥的整个脑袋,洪哥的脑袋顷刻变形,整个脸都恐怖的扭曲到了一块儿。倒霉的洪哥似乎满心愉悦的样子,被扭在一起而尽数变形的五官,都在享受般的呼吸着,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似情不自禁的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呻吟声,似乎炕上玩爽了,马上就要高潮。
那大手也如有生命般的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嚎叫,手掌心竟掀起一阵狂涌奔腾的旋涡,旋涡中我的视线也被引到了一个幽暗、阴冷的屋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一个人正拿着电话讲着什么,这个人应该是个女人,蜷缩在角落,光着上身,透过黑一条紫一条的可怕皮肤我看到她透明的血管,血管里缓缓流着黑紫色粘稠状的液体。粘稠液体流向手臂,化作暗黑色雾气,涌向大手中的漩涡,又灌输到了洪哥那扭曲变形的头颅上。
披散着稀疏的头发的人抬了头,我分明看到一张可怕的不能再可怕的脸,如老树皮一样的脸皮呈现黑紫色,五官也都尽数恐怖的拧巴在了一起,嘴里的牙似乎都已掉光,口里夹杂不清的说着什么,但不停地流着口水…… ……头昂起的瞬间,我见了那瘆人的眼神,隐着锋利的一道赤芒,尽是怨毒,满怀无助,燃烧着仇恨的野火,我跟她四目交接,脑子里“轰”地一声大响,几欲裂开;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
一把大手从旁边扶住了我,正是祥叔,“九儿,阿洪跟李萍大老远的来了,你发啥呆?快喝酒啊!”
我回过神儿来,见洪哥早已把电话放在了桌上,也端着酒杯一脸奸笑的看着我。我揉了揉眼睛,一摸额头,早已冷汗淋漓。方要开口说话,就见三爷爷端着酒杯,也面无表情的瞅着我。
还有一个眼神儿,是李萍,她也正忽闪着大眼睛看我,有期许,有鼓励,有关切,有温暖;我更看到了让我心里刺挠的暧昧。登时,小宇宙迅速燃烧,我清了清嗓子,“来,走一个!”一大口酒猛的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