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北部,宁原山脉。
军队高效清理完魔窟周遭的林木,拨开丛丛腐朽的灌木,刨出一张黝黑深长的“锯齿嘴”,这是魔窟豁口的形状。
直升机飞掠高空,螺旋桨划开劲风。沿着“锯齿嘴”的这端飞往那端,高科技设备铺成密实的网,仔细地将魔窟的变化传输到地面。
军绿色工作棚内,一组人员敲击着电脑,把今日与昨日的数据进行比较。静默蔓延,有人额角溢出了冷汗。不多时,报告垒成一叠,被送上军方的桌案。
“魔窟的豁口又变大了吗?”一身勋章的老者摸着胡子,耷拉的眼皮下虎目圆睁,“昨天霍老头给了我一个消息,岭东的界门也扩张了。说是‘绿血怪’冒出来之后,它就涨了什么……0.03%的大小?”
“还好,能守住。”一名中年男子抚摸地图,语气惆怅,“如果一次越界一只,岭东可以保下来,但我们这儿不行。魔窟豁口被拓宽了五十公分,要是底下有体型更大的硕鼠,按照地形地势来看,咱们根本防不住。”
“山下的群众撤离了吗?”
“已经全部撤离,金老。”
金老的指节敲击着桌面,眯起眼道:“既然是无人区了,那就不必顾忌,圈起来做个堡垒。我们几个老家伙擅长‘守’,进攻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魔窟豁口被拓宽后,大小能下机器人了吗?”
“能!”
“把它放下去,我们总得知道魔窟里有什么。”
中午时分,一只老鼠形态的探测机器人进入魔窟。它张开四只脚吸附壁面,灵活如蜘蛛地往暗处爬去。较之第一次下去的金属球,它的体型更大、功能更多、外壳也更坚固,形貌更能以假乱真。
要是魔窟底下是鼠群,它或许还能混入其中,勉强不被毁得那么快。
电子鼠层层往里,视频的镜头一直很平稳。人们能通过它爬行的路线预判下一步往哪走,像是看纪录片似的,在一分一秒钟舒缓了他们的神经。
直到,电子鼠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突兀地侧翻在一旁。
“怎么回事?滑了吗?还是落脚点的石块掉了。”
“最尖端的科技不存在‘脚滑’。”有人驳了一句,继而道,“是被撞了,速度特别快,等我把画面放缓看看。”
抬手切换到之前一瞬的录像,在一帧帧的解析中,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张长满黑毛的鼠脸。比对机器人的大小,它的体型应当比第一批“上岸”的硕鼠更大也更壮。
犹如逗弄玩具般,它撞上了机器人,把它推向另一端。紧接着,机器人再度被撞,电子鼠没稳住身形,径自坠落下去,重重地摔在一块平台上,发出“啪”一声响。
很快,“啪”拉长成无限的回音,冲荡在深渊里。
注视着电脑的人们屏住呼吸,强烈的直觉扑来,危机感席卷了每一个细胞。紧接着,他们透过电子鼠的眼,看到黑暗深处冒出了一双双猩红的眼。
那是……硕鼠的眼睛。
“天呐……”有人捂住了嘴,“纵深1537米处,有这么多老鼠?”
“原来,最开始的金属球不是没卡进缝隙里,而是被一群老鼠当玩具推下去的吗?”
他们注视着电子鼠被一群硕鼠撞击着往下掉的画面,看着监控屏幕裂开缝隙,又糊上了硕鼠的口水,心头只感觉一阵恶寒。
“1537米处仍在山体内部,它们大可以啃食土壤出来。打洞是老鼠的本能,为什么这么安分?”
“只有两个可能性——”有人说道,“一是宁原魔窟跟岭东界门一样,周围有着我们看不见的界层把它们圈起来,二是……这不是普通鼠群,而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军队?”
“嗯,一支有纪律、有脑子的硕鼠大军。”
吱,支离破碎的电子鼠在与金属球同样的深度处,被嚼碎了。
……
祁辛黎在次日早晨再度见到了纪斯,彼时,正是“岭东绿血怪”和“大祭司js”被捆绑着推上热搜的时候。
那名雅致的青年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握着咖啡杯轻抿,投向他的目光很温和:“又见面了。”
祁辛黎笑道:“我是祁辛黎。”
“纪斯。”他笑道,“正纲肃纪,於万斯年。”
闻言,祁辛黎陷入了理科生式的沉默,他沉吟片刻,笑道:“我的名字是老一辈的愿望,希望辛苦的奋战之后,可以等到中洲的黎明。”
“是个好名字,也是个好兆头。”
“谢谢。”
与纪斯相处是一件令人感到舒服的事,祁辛黎觉得光是站在他的身边,情绪就会变得平和,心境也莫名有点开阔。就像是……他在佛堂里静心的感觉。
拉基俨然是把祁辛黎当作了自己人,见纪斯与他相处甚好,不禁笑问:“你们认识吗?”
纪斯:“一面之缘。不过,我记得他的气场。”
祁辛黎抓住了关键词,不动声色地询问:“气场?这个词真新鲜,我记住一个人,不是看脸就是嗅味,或者是抓走路的姿势和细节动作,倒是从没听说过凭‘气场’识人。”
眼见他们疑惑甚重,纪斯解释道:“气场,即是一个人的能量场。只要你是生命,就存在能量。人与人不同,魂与魂不一,每个人的气场也有所不同。但笼统来讲,可以用颜□□分。”
“颜色?”
“嗯,张开你的五指贴在雪白的墙壁上,盯着它。”纪斯拿出了最简单的方法,“注视久了,你会看见你的手边有一层极淡的颜色,那就是你的气场。”
闻言,拉基和姜启宁立刻尝试,执行力堪称百分百。
只有祁辛黎微微蹙眉:“科学来讲,把手贴在白墙上会看见光晕,是因为大脑中视觉感官会……”
“去试试。”纪斯再抿咖啡,“你会看见蓝色,那是你的气场。”
听上去是特别不科学不靠谱的方式,还笃定他会看到蓝色,不去试试还真对不起人了!
他虽然喜欢在佛学院念经,但骨子里是崇尚科学的主。要不是近期三观碎得差不多了,他也不至于听话地把手贴上墙,真去死盯一分钟着看看有个什么颜……噫,还真是蓝色?
祁辛黎:……
他略显僵硬地转头看向纪斯,却见对方搁下了咖啡,正注视着他:“蓝色是海的颜色,也是灵性的色彩,你之前从事过佛理、道教相关的职业吗?”
祁辛黎:“……心情烦躁时念过几年经,之后因为读博断了。”
纪斯轻叹:“如果你没有放弃它,或许你才是第一位觉醒者。”蓝色是属于灵性天才的气场,与神秘的紫色类同。
“觉醒者?”祁辛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那又是什么?”
闻言,拉基抓住了重点:“‘你才是第一位’这句话有点意思,这说明他觉醒再快也是第二位,那么问题来了,第一位是?”
姜启宁回过神,才发现屋里少了什么:“额,城哥呢?”
“等等,可别是……”
纪斯施施然起身,看向一侧禁闭的房门,说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他。见一见,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觉醒者。”
青鼎大酒店最豪奢的套房,其构造与魔都价值数千万的大平层一模一样。有玄关、会客厅、办公室,还有卧室、衣帽间和盥洗室……住一夜就要数万元的套房,确实当得起它供给人的舒适感。
而司诺城自被纪斯领进了“觉醒”的大门,就将自己关在大床房里,第一次打破了他的自律习惯,已从昨夜睡到了现在。
除了纪斯,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记得站到我身后。”纪斯淡淡地提醒道,“司诺城是淡金色的能量场,极为罕见且非常霸道。它会根据主人的意识千变万化,也会在主人无意识时本能地竖起尖刺,杀死靠近他的任何生物。”
“是天生适合战士的颜色。”纪斯喃喃道,“轮回的最强者们也很少是……没想到……”
声音顿消,纪斯的手握上门把,像是拧开一个顽固的空间般拧开了司诺城的房门。刹那,众人只觉得有一层“膜”在碎裂、在淡化,仿佛从温暖的春进入了炎热的夏,明明室温固定在22度,偏偏感觉上呈现出“由暖转热”的变化。
房门洞开,密闭不透光的室内却是金碧辉煌。
纵横穿插的金色丝线织成大网,充斥着整一个房间。它又轻轻编织成铠甲罩在司诺城的身上,形同最忠实的护卫者。
跃动的金色光点在空中翻舞,忽明忽暗,像极了夏夜的萤火虫。而在察觉异常时,金色丝线猛地凝成一股,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拆分重组,最终凝成了一条金色巨蟒的模样,它的下方盘缠着司诺城,蛇头警惕地注视着入侵者,充满威胁!
“蛇……”姜启宁颤抖着表示,他的ptsd越来越多了。
纪斯很平静:“看来鲸渡的巨蛇给他的印象最深,而鬼物给他的威胁最大。所以,潜意识里呈现的防御和攻击手段,都跟两种怪物有关。”
听不懂的人变成了三个,不过纪斯没心思解释。
司诺城打不破巨蛇的防御,潜意识中的防御状态就呈现出“蛇”形。他被鬼物的死亡阴影威胁了两次,潜意识中的进攻状态就开始与鬼物靠拢。
而“恒星”般的灵魂能量场,完美支撑起他需要的各种形态,也为他创造了无数可能。
但目前为止,能做到“显化能量”这一步就足够了。再睡下去,司诺城三维构造的身体可撑不住。
该醒了。
纪斯越过大脑一片空白的祁辛黎,往前伸出手。大祭司与万物相融的温和力量融入了司诺城的磁场,迎合着他的频率共振,像是在传递什么。
很快,众人看到偌大的金色巨蟒俯下头颅,贴上了纪斯的手心,又轻柔地拱了拱纪斯的脸颊。兽性的竖瞳中像是突然多了人性,又像是——纯粹的本能让它敬爱更高维度的生命体。
下一秒,金色巨蟒幻化成复杂的几何状物体,飞快地融入司诺城的心脏部位。
沉睡的人恍惚着睁开眼……
“纪斯?”
“感觉如何?”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司诺城也不管周围的人是谁,他现在脑子胀痛得厉害,“梦里我叫‘017’,在一个……像是实验室的地方。”
“器皿、胎衣,廊柱上挂满了‘祭品’。”
“祭品是活生生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额头中央有个窟窿,是被挖掉的第三只眼睛。”
显然不是好梦,司诺城的脸色黑得可怕:“人像是畜生一样被丢在一起圈养,谁长出了第三只眼睛,就会被带走成为‘母体’饲养。”
“定时定点喂特殊的食物,长出第三眼,挖去;再长出来,再挖去。”
“第三眼是一种珍贵的食材,人类是蕴养第三眼的活祭品。”司诺城不吐不快,“我梦见我成了活祭品,然后我摧毁了那里。”
说着,他揉起了眉心:“……无法言喻的感觉。”
梦境的真实感太深,差一点让他深陷其中。要不是他记得自己叫司诺城,也记得在维度中攻击的感觉,或许他毁不掉那个地方。
“忘记他,只记住你自己是谁。”
纪斯笑道:“你接下来的任务,是让你的身体也成为维度的一部分,去汲取维度的力量,我相信你的悟性。”
司诺城颔首,情绪逐渐稳定。待神思回笼,他才发现自己的“队友”们正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姜启宁:“《史记公元2020:城哥列传》曰:司诺城,世界上第一位觉醒者,12月在心里种下了一条蛇,次年1月在身上长出了一条蛇,享世界称号‘蟒男侠’。”
司诺城一个枕头飞向了他,砸得他哇哇叫。
拉基心有余悸:“怎么办,我有点害怕自己身上长熊,我妈打熊特别狠。”
祁辛黎:“我……南无阿弥陀佛。”
在小分队决定离开葫芦口之前,祁辛黎把自己碎掉的三观投进垃圾桶,拾掇好心情给陈队去了个电话:“陈队,我再给一条新线索。”
“你要是再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千万别害怕’,信不信我赶到酒店跟你打一架啊臭小子!”
“不,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我自己也很害怕。”
“……”
“你还记得那个司诺城吗?我今天进了他的房,看见他身上盘着一条巨蟒,他……”
陈队:“目标人物喜欢果睡还喜欢溜‘蟒’这种事,你不用告诉我。祁同志,六根静一静,别看不该看的,多办点实事吧。”
祁辛黎揉了揉眉心,这陈队最初找上他时是多么老成持重,条条道道都给他分析得清清楚楚,结果每当他实话实说,两人的思维就接不到一条线上。
“陈队,我先给你从人体气场讲起……”
“老刘啊,诶?哦,今天下午的任务是抓一个气功传销组织的头目吗?好,好的,等等!喂,祁同志,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等我学好了现场给你来一套你就知道了。”
祁辛黎搁下电话,回忆着拉基给他描述的“梦与维度”训练法,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每个人都有气场,气场是人体的能量。淡金色是天生的战士,那么蓝色又是什么?
【如果你没有放弃它,或许你才是第一位觉醒者。】恍惚中,他想起了纪斯的话。
放弃它……这个“它”是指对佛理的深入研究。
所以——蓝色气场的发展方向是“念经超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