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灾难降临之时, 除了蔓延开来的绝望气息以外,总是免不了这样的场景。
在世界陷入一片混乱之时深情接吻,坦然接受即将迎来的终焉, 这样的情节放入电影中,或许会成为让观众泪流不止的场面,令人难以自制的动容。
然而深情相拥的两人就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神威大概永远想不到, 他那疯狂的计划从潘多拉·亚克特正式加入天人五衰开始,便一路奔赴向未知的发展方向。
那些提前准备的钞票炸弹, 数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所引发的混乱已经不是动摇人民对政府信赖的程度, 而是如同末日降临一般的灭世灾难。
没有人知晓下一波爆炸会在何时醒来, 汽车鸣笛的警报声混杂着人们绝望的嘶吼,宛如人间炼狱, 只能为了保命丢弃所有自己所拥有的钱财。社会瞬间陷入混乱,原本还算平静的日常,被无处不在的冲天火光击毁,撕碎了一切和平表象。
所幸的是,墓地毕竟属于偏僻凄凉的地方,繁忙的工作日中并无前来扫墓的人, 爆炸一时半会波及不到此处。
津岛修治余光瞥向那座单独屹立在树下的墓碑, 庭芥花依旧随着海风不断摇曳,倒映在他失神的瞳孔中,神色无与伦比的复杂。
半晌后, 他挥去心底莫名滋生的空洞与愧疚, 慢慢吞吞从费奥多尔怀中挣脱, 转过身去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轻哼道:“我不喜欢和男人搂搂抱抱。”
被挣脱的青年依旧微微笑着, 仿佛这座城市的混乱无法影响到他谈情说爱,故意反问着,“这个范围是不是该除去我?”
哪怕如今两人的话题并不合时宜,但是谁也没有要停止的打算,对于世人所遭受的苦难毫不在意。
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他们,不需要再扮演什么设定好的角色后,除了彼此以外,对于其余一切都足够无情。
从眼前驶过的一艘货运船也遭到了爆炸的波及,被船员携带上去的钞票导致船体受损,密封舱进水,随着时间流逝,距离沉没也更近一步。
津岛修治注视着眼前由自己亲手造就的灾难,长叹一口气,重新回归到他已经掰扯许久的话题,轻声询问着。
“所以说是爱吗?”
“说过了,不知道。”
肤色苍白的青年没有任何犹豫,给出了与之前完全相同的答案。之后又意识到态度稍显敷衍,主动换了一种方式来解释自己的感受,“想知道最初那时我都会想些什么吗?”
完全能了解对方在想些什么,津岛修治顶着一脸嫌弃的表情拒绝,“噫,不要在光天化日下提起这种限制级的话题。”
费奥多尔会提起的最初,只可能是他们进展过□□速的恋情游戏,从告白到本垒基本没有缓冲时间,之后就立刻进入了成年人模式。
演技过于僵硬的最初,如今回想起来,哪怕是最为亲密的举动都是不忍目睹的黑历史。
费奥多尔并没有理会,坚持问道:“想知道吗?”
“感觉我听了会被气死,所以你还是不要说了。”卷发青年重新转过身来,鸢色眼眸中写满了拒绝。
考虑到两人现在依旧很微妙的关系,那些极大可能破坏到他们恋情的内容还是少说比较好。
“就例行公事,也没感觉这样的事情多有趣,故意仗着管理员号没有体力限制,把你往死里折腾。”执意想要解释的某人继续不理会,面无表情吐槽着,“你也演得很累吧,天天都得表现出被弄到没力气的样子,但是管理员号根本不会到这种程度,还得学着片子里的演员那样。”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实话说,叫的有点假。”
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对方”这种思想,津岛修治双手捂住耳朵,疯狂摇着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毕竟这种事当初谁都没有经验,按照原作中的设定,他倒是有合理怀疑过港口黑手党时期的自己有过,不过应该是异性,但这在失去所有记忆的情况下根本无从得知。
魔人就更不用说了,本身角色设定就带些神性,换个角度来看的话,那就是浑身上下被“孤寡”气场笼罩。
两人唯一能够学习的途径也只有网络上的那些片子,姑且不提其中演戏成份占比多少,被灌输不少错误认知是免不了的。
毕竟有些事,只有在亲身体验过后才有资格发言。
“算了,倒不如说,费佳你居然真的可以这一点让我更惊讶。”
终于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津岛修治停止了疯狂摇头的举动,反过头来吐槽对方,“看原本的你,我真的很怀疑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功能,感觉魔人完全跟两字绝缘,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可以有这种生理反应。”
管理员号就不说了,没有任何加持、基本可以和现世身体相提并论的玩家号居然也可以,甚至各方面都能称得上优秀,这点最让他感到震惊。
“很意外?”费奥多尔走上前来,重新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卷发青年闭上眼眸,任由恋人冰凉的指尖触碰上自己面颊,喃喃道:“或多或少有点。”
“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哪怕是自诩神明,**也是普通人类,不代表我不能有这方面的需求。”
“唔,爱情啊……”津岛修治惬意的让自己面颊在恋人掌心摩挲了两下,重新让话题回归原点,“所以说现在到底是怎样呢?”
又一次将恋人拥入怀中,丝毫不认为自己行为腻歪的费奥多尔轻笑着,舌尖故意舔舐着对方的耳廓。
“今天是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了吗?”
“对啊,不然呢。”一脸理所当然表情的津岛修治抬起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反正你也早就知道这次的计划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连期待感也没有表现的那么强烈,还不如聊点更有营养的话题。”
被嫌弃的俄裔青年依旧是那副完全没有求生欲的表现,坦然问出了放在正常情侣间可能会导致分手危机的问题,“讨论我爱不爱你就很有营养吗?”
说到底,他们连爱这种感情究竟是何样都不了解,继续深究下去也很难得到答案。
津岛修治会如此在意,是因为他隐约感受到了,这些年来心底不知不觉滋生的陌生情感,就是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某物。
“原本的魔人怎样想我并不知晓,但是费佳你,说放弃自己的夙愿并非作假。”
青年歪了歪头,同样回抱住自己的恋人,将脸埋到对方颈间,闷声闷气道:“对你来说,达成魔人夙愿的过程,也只是彻底将游戏中攻略条拉满的行为吧。”
他哼哼唧唧半天,补充说:“你早就放下了。”
“嗯,不过还是很想看看理想中乌托邦的模样。”
或许是定义魔人被救赎的模样过于僵化,忘记了在进行游戏的两人,默契的认为只有让费奥多尔实现曾经的夙愿才能让他得到救赎。
然而对于早就在现世中充分理解过自己夙愿荒诞的费奥多尔来说,长久以来的道标破灭,反而让他卸下了某些负担。
魔人毕竟是魔人,怎么可能会不了解自己愿望最真实的含义。放弃自己曾经坚持的道路,对他本人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也就是彻底咸鱼化,随随便便的活着。
所幸的是,这不是还留了个同类能让他折腾,不至于让世界被空虚填满。
“真亏你对着我这种身体能有反应。”
得到了对方回答的津岛修治撇撇嘴,回想起十多年前两人的那些行为,抓捕到重点的他报复性地勒紧了费奥多尔的腰。
“那些伤疤并没有消除过,除了先代砍我的那一刀,身上还有各种其它伤疤,不用绷带遮着简直惨不忍睹。最难受的果然还是深度烧伤后的萎缩型瘢痕吧,即便这么多年被父母压着涂了那么久去疤药,看起来还是很恐怖。”
对于两人而言,这场游戏曾在最初差点没能进行下去,原因就是他所说的这些。
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在彼此都没能深刻进入角色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缓冲就快进到最后一步。
简直比他们强行按头魔人和太宰治还要来的突兀。
“最初的话,大概是因为脸好看。”
费奥多尔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原本最正常的攻略模式,我们不会那么早确立关系,至少要等上一两年的感情培养才会顺利本垒。没想到你突然回到现世,消耗了太多的本源力量,这才不得不进入最亲密的状态。”
“那时的我们根本没有感情存在,表演也过于生硬,更恰当一点的说法,大概是十分稳定的炮友关系吧。”肤色苍白的青年揉了揉恋人的头发,求生欲逼近于无,“而且我本身那方面的需求不怎么旺盛,说实话那段时间很累,也就看你要哭出来的表情有点意思。”
不得不说,两人最初的亲密关系,完全是因外界因素所迫。要不是津岛修治的人间失智差点没法在碰到森鸥外之前满级,他们也不会在最早就这么胡来。
非要举例的话,当时的行为更像是完成游戏中的每日任务,【跟恋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01)】这般,时间久了难免会感到疲惫。
“……我要打人了,你再说我真要打人了。”津岛修治咬牙切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生气,不怎么用力的疯狂锤着费奥多尔的后背,行为语言行并不一致。
一通发泄过后,他又故意用极为委屈的声线控诉着,“折腾我就这么有意思吗?”
之所以固执的要确认恋人对自己的感情究竟如何,津岛修治本质上是不想让自己难以自控产生的感情得不到任何回应,如若真是如此,他大概会自闭到当场分手。
两人毕竟是同类,自己既然已经产生疑似为爱的感情,那么费奥多尔恐怕也是同样。只不过始终没能得到确认的答案,这让不安感在他心底挥之不散。
他必须要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将自己最初的感受阐述完毕,费奥多尔终于停止了这个话题。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恋人的后背,紫红色的眼眸流露出温柔到几乎将人溺毙的情感,在津岛修治耳侧轻轻吐息。
“现在的话,除了那种失控到慌乱到不行的表现,我更喜欢你发自内心展露的笑容。”
“……”卷发青年的呼吸微微一滞。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津岛修治的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让向来能够自由操纵心跳的他,慌乱到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成就感,或者说是其他什么,能让寻找不到生存意义的你发自内心的依赖我,信任我,能在相处的期间感受到名为幸福的情感,这让我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事并非没有意义。”
向来用厚重面具遮掩住自己内心的费奥多尔,终于选择将一切伪装抛开,把最为**的感情展露给唯一能让他忘记绝望为何物的存在。
“我很想让这样的状态永远持续下去,就好像能让你永远的幸福下去,成了我不知不觉间给自己定义的生存的意义。”
“这一切并不是虚假。所以,同样也要恭喜你,太宰君。你成功将我从神座上拽离,让这场浮于表面的虚假恋情游戏转变为真实,让我品尝到了凡世间才有的情感,并且为之沉迷。”他低下头去,与怀中的恋人耳鬓厮磨着,“你赢了,我也赢了,这场游戏没有输家。”
他们终究选择了彼此,选择了接受心底最为真实的情感,彻底让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隔膜消失不见。
在这之后,他们才算是真正相拥。
“哼。”津岛修治轻哼出声,抽了抽鼻子,闷声闷气道:“勉勉强强判你无罪释放吧。”
“多谢法官大人宽容。”费奥多尔半阖着眼,调笑着,“不来个真爱之吻庆祝一下吗?”
“为什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恶心,好像讽刺。”
“魔人给你的印象太深刻了,很难改变吧。”
卷发青年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现,主动奉上自己的双唇,“就一下,之后还有正事要干。”
“嗯。”
──
早在最初决定走出这一步的时候,津岛修治便明白,自己无法心安理得的在武装侦探社停留了。
所以在计划真正实行时,他并不敢主动与侦探社社员们见面,想要逃避一切可以让他动摇的可能性。甚至替自己找了最为合适的借口,让毁灭世界的行为变得合理,最大程度能得到理解。
然而这却骗不过他本身。
在这场游戏中,他完全背离了侦探社,背离了太宰治坚守在救人一方的原则。所以在最后,他也尽可能的想以最终反派的身份,替侦探社做些什么。
就当是别离之前最后的礼物。
世界正因为他的安排陷入混乱,无数钞票炸弹的引爆,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后的景象。
身穿暗黄色军装的男人站在屏幕中央,这幅画面瞬间出现在世界的每一处角落,阻断了播报时事紧急新闻的信号。他戴着滑稽又诡谲的面具,操有一口过于滑稽的歌剧腔,高声向世界宣告着。
【在神所赐予的苦难中挣扎的蝼蚁们啊,放弃无谓的抵抗吧,这是神明降下的试炼!!为了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伊甸园,我仅代表自己要清除这世间一切罪孽。】
【嗯?什么?我的话太中二了吗?真过分啊,才不是什么中二期的小鬼!我可是新世界的卡密!名为夜(哔——)月!!!都给我记住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滑稽,让所有正在观看这一幕的人们陷入呆滞,男人清了清嗓子,终于认真起来。
【好吧,其实是潘多拉·亚克特。对不起,让我稍微中二一下,毕竟是相同的声好了,天人五衰是我嫁祸给侦探社的,抱歉啦,毕竟磨灭正义人士的意志真是太有趣了──】
他放声大笑着,不断拍打着身侧的桌面,尽显疯狂姿态。
【这个世界过于腐朽,被污秽所浸染,罪孽在大地上扎根,必须有人来清除这一切,所以我来了。不过真可惜,只要人类依旧拥有自我意识,罪孽就永远不会有清除的那一天。多谢侦探社帮我拖延这么长时间,为你们的无私奉献鼓掌。】
画面中的潘多拉·亚克特敷衍地鼓起掌来,轻而易举解除了曾经“书页”给世间众人的洗脑,丝毫不顾及到自家顶头老大的计划。
毕竟时至今日,他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只要三天,这个世界就会恢复本来的模样。所以尽情狂欢吧,这是属于人类的末日,神明──我会好好欣赏这一幕的。】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是特意告知某些知情人士的内容。】
他卖关子似的故意停顿半晌,慢慢吞吞从屏幕外拿起一本厚重的文学书,装模作样翻开书页,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要想着能够抵抗神明,人类是过于渺小的存在,你们无法违抗世界本身的意志。】
【我就是“书”。】
男人毫不留恋地掐断画面,完全不在意自己所透露的信息,究竟让世界陷入怎样巨大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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