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迟迟没能响起。
除了阵阵海浪涌上沙滩的声音, 这片环境宜人的区域没有更多其他响动。鸟雀依旧在树梢上歇息,或是盘旋于空中,偶尔发出一两声冗长的啼鸣。
不知何时落入地平线怀抱的夕阳将天际染红, 伴随着绚烂夺目的霞光,在身形瘦弱的卷发青年身上打上一层朦胧光芒。
水柱自枪口喷涌而出, 径直落到了织田作之助脸上, 将他暗红的发梢以及半截上衣润湿。
在水枪游戏中从未被命中过一次的男人, 面对津岛修治的攻击却并未躲闪, 就这样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这柄外表极为逼真, 体积却过于小巧的水枪无法容纳更多液体,一两次攻击过后便得再次填充, 实用性低到令人发指。
津岛修治平举的胳膊随着重力的牵引落下, 在身侧晃动着, 只是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那柄刻有精致花纹的银色水枪。
“水枪……?”
目睹了这一切的坂口安吾讶异出声, 他将视线转移到青年手中那把市面上从未流通过的水枪上,认真观察过一番后摇摇头感叹道:“这个造型也太逼真了。”
是水枪的话,倒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太宰治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了。
那么织田作之助也应该是未能从天衣无缝中看到不好的未来,才会惯着这个偶尔举止幼稚的绷带精,让他命中上一次。
只是事件的走向完全超出了坂口安吾的预料, 让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同时,心头也被莫名的不安感笼罩。
津岛修治并没像往常那般露出计谋得逞后的坏笑,他的眼神愈发黯淡, 仿佛有什么混乱不堪的情绪在心底滋生,直至充斥满整具皮囊。
青年的呼吸清浅, 半阖着眼, 并不敢与对面的红发男人目光相交, 颤抖着声音开口询问说:“织田作,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织田作之助神色不改,以低沉的嗓音回答道:“从龙头战争时期开始就知道了。”
他很难做出更多显示情绪波动的表情,也无法将复杂的心情表述,只能静静注视着面前小自己五岁的友人。
然而津岛修治的状态并不好。
他在早上出门前从行李箱中翻出了这把放置在黑盒子里的特制水枪,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再结合之前对费奥多尔异常表现的猜测,大致圈定了一个范围。
这应该是某种讯号,来自恋人的催促。
为了在iic事件中救下织田作之助,自己与费奥多尔已经做了无数准备,但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必须要给大本命一个交代。
不然实在是不好解释,为什么他会毫无征兆的被踢出港黑,为什么他会被安排在一个名为米花町的地方长居,为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会成为他新家附近小诊所的医生?
虽说以织田作之助的性格并不会细究,但是津岛修治并不想在这方面上对大本命说谎。
当然了,这只不过是最大的某种可能,不能言之确凿。
更何况以费奥多尔的性格和思维方式,这更可能是某种津岛修治不愿面对的发展,让他的胸腔感到一阵失重般的痛苦。
那把突兀出现在行李箱内的水枪被随身携带,在玩闹结束后稍微试探了一番,没想到织田作之助的反应却将猜测变为现实。
他早就知道了太宰治与潘多拉·亚克特是同一个人,所以才会顶着那般复杂的眼神,任由自己扣下板机。
因为当年的自己即便在出师时也没能击中对方一次。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这把枪是费奥多尔放进来的,看来并不是。”津岛修治将那把银色水枪抬到面前,语气有几分苦涩。
织田作之助承认道:“嗯。”
青年迅速想通了昨日红发男人离去后发生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来缓解胸口的憋闷,继续轻声询问道:“知道了多少?”
“全部。”
包括这个世界的真实,上位世界的存在,太宰治真正的来历和自己本应经历的事件。
“……哈,我就说他怎么怪怪的,原来是在这里瞒着我。”津岛修治突然嗤笑出声,只不过这份嘲讽之意针对的却是自己。他言语间有几分无力,抱着膝盖缓缓坐回沙滩,“之前就隐约有些猜测了,但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费奥多尔甚至是主动暴露的。
原本令人感到放松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法理解现状的坂口安吾感到些许不安。
他下意识地询问向两位友人,试图能得到回答,“织田作?太宰君?”
没有人能回答他。
“真过分啊……”把自己在沙滩上蜷缩起来的青年再也无法掩饰声线中的颤抖,隐隐有着鼻音传出,甚至连眼眶也染上了些许绯红,“哪怕是虚假的一切,也要以戏剧来欺骗我吗?”
他轻声呢喃着,“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以自己跟费奥多尔的关系,对方不应该做出这样故意伤人心的举动。
“我想并不是那样。”从未见过太宰治流露出这般脆弱模样的织田作之助蹲下身来,轻拍上他的肩头,认真解释说:“费奥多尔给我开启的权限,只有在夜晚入睡后才能得知这一切,平时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无赖派的情谊是真实存在的,并非依托于演技的虚幻之物。
所以不要再为此感到难过了。
围观的走向越来越迷惑的现场,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勉强遮掩住自己满头雾水的表情。
只是在织田作之助说出那位异能特务科中最为特殊的干员姓名后,青年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质问出声,“费奥多尔?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从来没离开过据点的他,会被身处港口黑手党的织田作之助知晓?
向来不知道如何妥善表达拒绝之意的红发男人却起身后退,摇了摇头,“抱歉,安吾,之后会向你解释的。”之后他扭过头去,注视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沙滩上的人影。
来者拽了拽穿戴在肩头的黑披风,紫红色的瞳眸深处有着不知名的暗光流转,缓步来到津岛修治身旁。
“为什么要这样做。”身着鼠灰色上衣的青年低声问道。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地歪歪头,反问回去,“什么为什么?”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在这套娃。”
顶着管理员号的青年闻言,一同俯下身去。表面上还是米哈伊尔身份的他并不在乎自己在坂口安吾面前的暴露,似乎早已根据计划准备好了什么。
费奥多尔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很讨厌这样的世界,明明连自身的存在都无法认清,却充斥满罪孽。”
他轻抚上恋人苍白无血色的面颊,举止暧昧,凑到对方耳边低语着,“有时候真的很想利用群魔完成一次清洗,将所有的罪孽清除,让我见证一下理想中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语句稍作停顿,像是在留给对方消化的时间,之后继续开口,“反正一切只是游戏而已,不是吗?”
津岛修治抬起头来,鸢色瞳孔中倒映出恋人的面庞。
他唇齿轻启,一字一句道:“你想要抹消人类的意志吗?你也知道的,那样的世界不过是乌托邦而已。”
对方也以十分认真的语气回答说:“就因为是乌托邦,所以才让人不禁想要追寻。”
“还真是你的风格。”津岛修治苦笑出声。
就好像现世中所展露出来的性格也不过是他的伪装,最核心的部分与原作中的自己完全一致。
“现在的你真的能分得清哪边是现实吗?”俄裔青年嘴角并未挂上平日里常见的笑意,在恋人耳边以气音念出他真实的名字。
【修治。】
黄昏下的海面仍旧富有节奏的不断涌上沙滩,海浪声将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吞噬,即便是如此之近的距离,也无法听清。
津岛修治沉默许久,并未正面回答。
“我讨厌这样子。”
半晌后,青年摇摇头,将脸埋入费奥多尔颈肩披风的绒毛中。
他用疲惫的声音闷声道:“我也不想再和你成为敌人,明明好不容易能有了现在的一切,你也不会希望因这种事破坏我们的关系吧。”
一身反季节装扮的费奥多尔将对方搂入怀中,被发丝遮掩住的双目微阖,轻声承诺着。
“底线的话我不会踩过。”
他不会做真正让恋人感到厌恶的事情。
“如果我们的立场再一次对立,你会怎么做?”津岛修治深吸一口气,“感情不会让魔人动摇的。”
“我会尽量避免让那一天到来。”
“……”被绷带遮掩住面庞的青年再一次陷入沉默。
费奥多尔缓缓起身,同时拽住恋人的手腕,将他一同带起。
管理员好对上本体号最大的便利之处在于,哪怕米哈伊尔本来的人设也是病弱,却能轻而易举靠数据碾压擒制住同等体质下的任何人。
“走吧,至少在你作出决定之前和我再说说话吧。”
因身高差的缘故,费奥多尔此时的举动竟显得有几分强势。他面色不改,像是早已知晓未来会是何种发展,并不做无谓的担忧,“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一点我很清楚。”
完整剧本入手晚了一步,精神状态不佳的青年只是跟随着对方的步伐,轻声应答着,“嗯。”
“对不起,织田作,安吾。”津岛修治顶着无法掩盖疲累的面容,望向仍在原地停留的友人,歉意一笑,“我要先离开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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