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法式大门关闭, 立于房门两侧的持枪守卫一动不动,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警备任务。
橙发少年推动着轮椅在走廊上前行,长毛地毯完美将脚步与滚轮转动声吸附, 在这条没有任何窗户的走廊逐渐远去。
他一言不发,将自己的搭档推入停止在本层纤尘不染的电梯中,这才将在喉头滚动许久的话语询问出声。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自从少年彻底清醒, 他便一改以往凡事都要跟搭档杠的作风, 像是野猫彻底被拔走了爪牙,性格乖顺了很多。
那些看似找自己麻烦的行为, 事后却被证实确实需要他的到场,并不是出于坑搭档这种没事找事的理由。
就比如今天的送文件, 事关港口黑手党在近海的航海权,有资格得知这部分消息的人不多, 无法经由下属转送。太宰治为了保密性, 甚至在一路上将文件藏于绒毯之下,之后再由自己交予首领。
中原中也盯着对方头顶处的发旋,思绪涣散,仿佛那日他短暂清醒时的拌嘴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太宰治头也不抬,注视着覆盖于腿上的绒毯纹路,声音淡淡道,“没什么。”
换做他未受伤之前,这种场合下早就用极为欠揍的语言反呛回来了。
“就是这样才不像你……啊, 真令人火大!”中原中也撇过头去, 烦躁地压低帽檐。
明知搭档并不会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还是遮掩住了感到不自在的一面。
“我一直都是这样, 努力为组织工作不好吗?”轮椅上的少年回答出声, 语气里面没有过多的情感波动。
他注视着不远处的电梯按键, 身躯稍作前倾,将前往自己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按钮长按取消,转而选择了车库所在层的按键,“可以的话,送我去吧,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去跟朋友喝一杯。”
能有资格将私人车辆停在地下车库的,只有职位在干部候补以上的组织成员,自己与搭档都有在此停放车辆,以备不时之需。
“别把我当干杂活的小弟。”中原中也攥紧了轮椅后方把手,嘴上念叨着抱怨的话语,并未实际行动。
自从某人手术后苏醒性格大变,不再称呼那些恶意满满的外号,以至于他现在连跟搭档吵架的理由都没有了。
橙发少年看似烦躁地拉开自己跑车副驾驶的车门,憋回了想要抱搭档上车的念头,任由太宰治独自艰难地朝车内挪动。之后再由他将轮椅收起,放入后备箱中。
任何对他怜悯性的举动,都是侮辱。
中原中也并不知晓太宰治所说的酒吧在何处,两人工作结束之后鲜少会聚在一起,更别说知晓对方常去的店面了。
见太宰治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他不得不掏出手机设置导航,之后便一脚油门驾驶着跑车离去。
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身材消瘦许多的黑发少年歪着头,注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最先受不了这份沉闷气氛的是中原中也,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搭档瘦骨嶙峋的手腕,看到隐约有散落迹象的绷带后神色微暗。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注视着眼前的道路,隐去了语气中的尴尬说:“你的身体……我也有一直留意合适的医生,总之别这么天天丧着脸,努力治疗总能恢复的。”
太宰治慢慢吞吞扭过头,深深注视了他一眼。
“没用的。”少年突兀出声道。
“哈?”
“米哈伊尔割断我肌腱所用的并不是普通的刀,他是用群魔直接将我这部分肌腱传导力量的能力抹消。”他将双手抬起,注视着骨节分明却难以弯曲的手指,“无论是再怎么好的医生,也无法将从不存在的东西恢复。”
早在四肢被毁的那一刻,某些事情便成为了注定。
群魔与逆行,这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不受人间失格影响的异能力。
中原中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讶异道:“你不是有人间失格吗?”
“他的能力不受无效化的影响。”
“……”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橘发少年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只能盯紧眼前不断倒计时的红绿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方向盘上敲击着。
人间失格,世间极为罕见的绝对反异能能力,甚至可以使自己从污浊状态恢复。
这样的能力,为何会对米哈伊尔不起效果?
还是说那位曾经被自己当作长辈一样敬重的青年,真的是那样超乎常理的存在吗?
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中原中也皱紧眉头等待着红绿灯的变化,在引擎的嗡鸣声中让跑车再次启动。
窗外停驻的风景开始移动,终于注意到了绷带的松散,精神格外萎靡的卷发少年索性将其彻底散开,露出手腕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借着手腕力度与牙齿的帮助,努力将这段只够覆盖住手腕的绷带绑好,同时含糊不清地询问道:“说起来,中也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首领那件事?”
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搭档所指的是什么,中原中也疑惑出声,“什么?”
太宰治将坐姿稍作调整,本就黯淡无光的瞳孔更加深邃。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只是很快,连这点微弱的情绪也被抹平,“那天你看到了吧,我从六十层的楼顶坠下死亡的现场。”
之后对方便目睹了自己死亡后的复生,并且并未将这点告知森鸥外。
简直像是因为搭档过于悲惨的遭遇,无意识的情况下迁怒了做出此决定的首领,因此瞒而不报。
没料到太宰治主动提起这件事,中原中也一时间竟有些慌乱,不待脑内组织好措辞,就习惯性的用带刺的语气回答出声,“……你现在这样子,就算死不了也根本没法上前线,告诉了首领又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意识到搭档目前状况的他就立刻后悔了。
明知对方大概率一辈子都无法站起,自己这话就是在狠狠朝伤口上撒盐。
紧握方向盘的少年慌忙改口,却不知如何补救,“不是……那个、我是说……”
“呵呵,还真是不留情。”太宰治只是怅然一笑,并未在意,“我说过了,首领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我也没料到这一点,所以不要怪他。”
比起落下终身残疾的身体,他更担心搭档对于森鸥外的忠诚之心因自己有所动摇。
车辆逐渐偏离主干道,开入人迹罕至的小巷。
闹市的繁华景象褪去,在老旧城区内,即便是白日,沉闷的气息也挥之不去。
后续道路已经熟记于心,中原中也关闭导航,犹豫再三后终于将困扰了自己两年之久的疑惑询问出声。
“喂,混蛋青花鱼,你跟米哈伊尔还有梅勒斯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语句稍作停顿,补充道:“不愿说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一脸病容的少年在听到米哈伊尔的名字时,下意识的一抖。
他努力将脑海中浮现噩梦般的景象挥去,抿了抿干涩无比的双唇,压低声音说:“……我和梅勒斯的首领,是父子关系。”
中原中也差点一脚油门将跑车怼上墙壁,“什么?!”
“首领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让我去与米哈伊尔见面。”太宰治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鸢色眼眸微阖,声音淡然,“不过我跟那个男人的关系……比这更加复杂。”
中原中也:“……”
如果说太宰治与梅勒斯的首领确实存在亲缘关系,那么森鸥外的安排便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错处。
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想到当父亲的会放任手下去强迫自己的孩子。
“我对他就像是玩物一般的存在,在来到首领身边之前一直过着被圈养的生活。为了不让我轻易死掉,他在我身上留下了诅咒。”
不死的诅咒。
笼罩于少年周身的气息变得沉重,太宰治歪了歪身子,将头倚在车窗处,语句轻到微不可闻地呢喃着,“想起来了随时可以逗弄一番,当做泄欲用的工具什么的……”
这样的境遇,与黑市中售卖的那些面容姣好的性奴极为相像。
被这个过于可怕的信息刺激到血液发冷,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目光在面庞上浮现。
“你……”
黑发少年对于搭档的讶异恍若未闻,仍在轻声阐述着。
“米哈伊尔是那个男人放在横滨的眼线,管理梅勒斯分部是一方面原因,不过更多的是为了监视我。”
“虽然在哪里都逃不过那个男人的掌控,不过现在有米哈伊尔追杀他,我这边也能难得的清净一会了。”太宰治闭上眼,艰涩的努力展露出笑颜,似乎这样就能表现出他心情的愉悦,“还有就是中也不会揍我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中原中也用余光瞥到了搭档的面庞,空出一只手来压低帽檐。
无名怒火在内心滋生,他咬紧牙关,竭力抑制自己想要破坏什么的冲动。
后视镜中的橘发少年脸色阴沉,隐忍着满腔怒意。
不要这样,不要再笑了。
这不该是太宰治应有的模样。
少年猛的一脚刹车踩下去,跑车在小巷中间停驻,阻隔了来往的道路。
他注视着神色带有几分茫然的搭档,声音晦涩无比,“这事虽说是我先提问的……你要是难受,没必要刻意掀伤疤。”
蓝宝石般的瞳孔中映照出对方模糊不清的虚像。
中原中也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道:“笑得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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