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机半个月之久的津岛修治再次登录了自己的玩家号。
由于提早关闭过痛觉的缘故, 除了四肢难以施力,如同在睡梦中那般想要跑动时的灌铅感,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并没能给他带来什么不适。
相当于无数个虚弱debuff叠加在身, 血条上限被扣到只剩一点。整具身体孱弱无比, 血皮薄到下不了任何副本,只能玩玩生活系统的样子。
米白色的薄纱窗帘扬起,半敞的窗户使得屋外阵阵微风涌入,混杂着床头处的花束芳香驱散了屋内的消毒水味。
津岛修治眼珠滚动, 待听到闭门声响起后,掐着点缓缓睁开眼。
正一手捏着一束花的中原中也:“……”
问就是尴尬。
他不过是好心看一眼半死不活的搭档咽气了没,顺便帮忙把床头有些蔫的康乃馨换掉,不曾想被这条醒来时机过于巧合的青花鱼逮了个正着。
津岛修治眨眨眼,盯着一脸紧张的中原中也好一阵。直到把对方看到再也掩不住脸上的窘迫之意,这才慢慢吞吞开口, 嘀咕着,“好饿。”
毕竟这具身体接近二十天没有进食, 全靠挂营养液苟活。
玩家号的绷带早在坠楼那天便被取下,甚至连黑时宰那标志性覆盖住右眼的部分也消失不见。而前段时日急救时,少年的眼部并未受什么损伤, 医护人员也就没有刻意替他遮住右脸。
一直以来的形象被破坏, 津岛修治十分注重细节地眯了眯右眼, 以此来表现出自己的不适。
待眼底的迷蒙褪去, 视野内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 他注视着那团橙色, 撇撇嘴嫌弃道:“一醒来就看到黏糊糊的蛞蝓……真是太糟糕了, 遭到我连呼吸的兴致都没了……”
双黑的日常互怼模式在太宰治醒来的那刻开启, 少年即便身受重伤, 也不妨碍他嘴上不饶人。
只是平日里总是会被他激怒的搭档,此时此刻却难以滋生怒火。
中原中也默默将花束塞回花瓶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啊是吗,你就一个人在这躺着吧。”
任何关心这条青花鱼的行为,最终总是能被他气到深觉不值。
但是回过头来又想想他就是这种性格,若是太宰治真连这种祸害搭档的行为都停止的话,那才得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至少现在这样还有恢复的希望。
“真稀奇啊……黑漆漆的小矮人……居然没有生气……”津岛修治艰难地皱起眉头,打在四肢的厚重石膏让他连动动手指都无法做到,索性也不费那个力,专注于嘴上逼叨叨。
表面看上去虚弱不已,内心却饶有兴致地吃瓜看戏。
不得不说,迫害老实人是真的很爽。
从未见过搭档如此脆弱的模样,回想起这段时间隔三差五的病危通知书,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压低帽檐,这是自己晦涩的表情,撇过头道:“麻烦对自己的伤有点数,这半个月你到底进了急救室多少次我都懒得数!”
“……一点感觉都没有。”
昏迷时期未打理的卷发将少年的视线遮掩,津岛修治透过刘海缝隙,凝视着不断往下滴落药液的吊瓶。
他尝试着挪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四肢打满石膏无法动弹的状况下,只能靠腰腹力量慢吞吞磨蹭。然而不待他有什么大动作,少年本就憔悴无比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都忘了,正常病患昏迷这么多时日,导尿管是无法避免的。
津岛修治一瞬间泄了气,不再尝试用一年内都无法生活自理的玩家号搞事,安安分分陷在洁白被褥中,神色厌厌。
他眼神放空,虚弱到连语调都没有正常的起伏,“我在黄泉比良坂看到我男朋友在对岸向我招手……我就入水去找他……结果还没来得及游过去……就突然被拽了回来……”
实在是太难受了他还是先下线吧。
不再去思考搭档话语的真实性,甚至连太宰治口中所谓的男朋友也当做对方的胡言乱语。中原中也用床头的内线电话通知医疗部,同时吐槽道:“你真游过去就回不来了。”
怕不是游过那条河就抵达了三途川。
既然现在已经醒了过来,那就好好养伤继续为组织发光发热啊混蛋。
“怎么会……我可是死不掉的……”津岛修治疲惫地阖上眼,似乎再一次被黑暗中的无形双手拽回深渊之中,那里没有世间的诸多纷杂,是可以让他得到休憩的安全之所。
但是潘多拉·亚克特的诅咒,让他失去了拥抱死亡的权力。
少年的声音愈发微弱,眉眼间竟有几分恬静,“如果真能这样一睡不醒……也不错……”
嫌弃玩家号debuff叠加过多难受,津岛修治选择了挂机,准备等拆完石膏后再回来。
病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喂!!”中原中也惊叫出声。
所幸的是,太宰治的心电图波动依旧平稳,虽然极为缓慢但确实有在跳动。
没能绷成一条直线已经不错了。
“啧,只是睡着了……”
橙发少年嘴上看似嫌弃,实则暗中松了一口气。
即便太宰治再怎么烦人,那也不是他死在这里的理由。
——
两位导演的玩家号挂机行为是同时进行的。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被潘多拉·亚克特的计谋激怒,想前去营救恋人的费奥多尔受到了种田山头火的严密监控。
少年的存在太过重要,绝不能放任他轻易暴露在敌人面前,显然他本人也清楚这一点。
待费奥多尔从昏迷中醒来时,太宰治已经被他搭档救回,正在港口黑手党的医疗部进行抢救。而他则根据情报网得到了消息,知晓恋人究竟受到了怎样惨无人道的虐待,自己却无能为力。
于是这个本就体弱的俄裔少年,在异能特务科某个隐秘据点的医疗室内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自闭。仿佛只有跟恋人受到同样的痛苦,才能让内心的不甘与愤怒消弱些许。
他同样不吃不喝,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边,靠着点滴熬过这漫长的半个月。原本孱弱的身体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神色阴沉,滚滚杀意弥漫。
事实上他不过是设置了挂机模式的自己一直散发杀气,顺便抱着个笔记本装装样子罢了。
在津岛修治登录玩家号的同一时间,费奥多尔的意识也回归了这具在阴暗房间中陷入自责深渊的瘦弱躯体。
他拔掉手背处的留置针,眉头微蹙忍耐着空旷胃部传来的阵阵绞痛,摆弄着特制手机黑掉了病房的大门的电子锁。
刺耳的警报声中,费奥多尔动作虚弱的将披风重新穿好,以此来遮掩住自己极差的状态。他扶着墙壁艰难在走廊上前行,直到回到自己的工作室门口,前路被一道黑影阻隔,少年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
他注视着神色复杂的和服男人,低声道:“种田先生。”
异能特务科中,唯一对他有管理权限的上司。
“安心,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复仇也会留到最后,不会破坏大局。”少年神色黯淡,似是不得不接受了某些现实。
他胳膊轻微颤抖,回到了电脑桌前,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我调出了那个男人前去公寓路上的所有监控,再加上太宰手机这段时间的数据,大致分析出了事件全貌。”
“是什么?”本想说些什么的种田山头火闻言,眼神严肃起来。
费奥多尔纤细的指尖在键盘上一键操作,调出来某段测速录像,画面显示了当日太宰治驾车前往宴会场途中的景象。
他是没有驾驶证,但在横滨这座城市,交警根本无法管到港口黑手党头上。
“潘多拉·亚克特在前去宴会之前就占据了太宰的身体,具体时间应该是他离开港黑没多久。”少年抿起嘴唇说道。
未能察觉出录像异样的种田长官询问出声,“依据是什么?”
“车速。”
录像中的跑车弯道时一个漂移,险之又险的蹭着来往车辆的缝隙闯过红灯,呼啸而去。
十字路口霎时间一片混乱,没能酿成惨剧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太宰他其实能好好开车,如果真是被迫去见米哈伊尔的话,不会有这个心情飙车。所以早在他开车离开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内核已经是潘多拉·亚克特了。”
费奥多尔纤长的指尖指向屏幕,重新调出另一份监控录像。
那是两人离开宴会时的景象,区别在于驾驶座的人换成了米哈伊尔,太宰治则是在副驾驶摆弄着手机。根据他瞳孔复原的影像,还原出了手机屏幕所显示的内容。
正是前去那间公寓的导航图。
“将米哈伊尔带去公寓的也是他,太宰不知道那处住址,之后恐怕用什么异能力让米哈伊尔失去了理智……因为那个男人的性格,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即便再怎样不愿承认,剧本中得到记忆的费奥多尔,依旧是这世间为数不多了解自己所谓“父亲”的人。
那几日的米哈伊尔过于反常。
得到了消息的种田山头火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着,“也就是说,意识遭到了操控的可能性很大……”
费奥多尔靠上椅背,微微颔首道:“或许吧。而且米哈伊尔在那之后一同失踪,我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他要去向潘多拉·亚克特复仇。”
驱使他这样行动的,正是那三日对太宰治的暴行。
时至今日,梅勒斯仅有的两位异能力者彻底失了音信,脱离了各国政府的监控,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玩着你追我赶的猫鼠游戏。
可以预料到,那两人相遇的时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逆行与群魔,时间操纵与事物消除。
“恐怕潘多拉早就知道米哈伊尔的目的了,甚至借此反将一军。”少年双眸微阖,随着事件脉络的清晰,心中的某处空缺势不可挡地扩散开来。
他嗓音沙哑,强忍住胸腔传来的酸涩,轻声呢喃着,“能让米哈伊尔那么恼怒的,只有我的死。他以为太宰是潘多拉·亚克特,是杀死我的元凶,所以才会愤怒到那种程度……”
费奥多尔的眼底划过一抹散不尽的自责。
如若自己早在龙头战争时期就联系上了米哈伊尔,知晓了幼子并未死亡的他,并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他早该想到的,太宰治是潘多拉·亚克特的衍生体,那个身为本体的男人谋略比起太宰只高不低。
无法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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