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菀伊笑一声，却猛的一拉马缰，调转马头欲往前去，可随后却又转了头来看了看凤鸾歌，一双迷雾漫漫的眼中全是讥讽，“你若不来，倒也无妨。只是可怜你那一直生活在地狱中的姐姐，她可全是为了你……呵呵……呵呵……”
笑声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凤鸾歌僵立在原地，耳边全是她那最后一句话：生活在地狱，全是为了你……
神色一凛，她提气迈步就要跟上去。
“你不能去。”刹影拉住她，话虽听不出情绪，却干脆利落。
“我必须去。”凤鸾歌目光已定，看着他，没有马上挣脱，可出口的话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刹影直直看着她，却见她眸底一片清亮，没有丝毫杂质，也没有半点风波，她心意已决。
手上终是一松，凤鸾歌转身欲走，行几步却又一顿，“你别再跟着我。”
刹影步子也是一顿，看着她背影，未答话。
凤鸾歌也默了片刻，看着魏菀伊消失的方向，深吸口气，足尖疾点，身形如电朝魏菀伊离开的方向追去。她没有时间再跟他拖延下去，他要如何，都随他吧。
……
苍松翠柏，一碧千里，在这本生机勃勃的树林之中，却杀气四溢。
慕容宸泽挺坐于马上，看着凭空出现在前方阻了他去路的灰衣男子，浓黑的眸子如同酝了无数狂风暴雨。
“凌光，你不是本宫的对手。让开。”
“属下的任务，只是拖延殿下。”凌光背着光，面容不清，情绪不明。可他的话却是直白到让慕容宸泽身后的墨影都忍不住眼角一动。
慕容宸泽眸中风暴更加猛烈，神色却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本宫不想伤你，让开。”
跟在慕容宸泽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已是殿下能容忍的极限，在这种时候，他还能这般平静的跟凌光说话，难免让人奇怪。
可那凌光脚下分毫不动，手一抬，十几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凌光身后。
然后，他才道：“属下不能让。望殿下恕罪。”
墨影目光一深，这些人都是天龙卫中的绝顶高手。
慕容宸泽却再没了耐心，目光朝远处望去，双眸一狭，猛的从马上一跃而起，飞身朝西边掠去，对着身后的墨影冷声道：“挡路者，杀。”
墨影面色也是一沉，慕容宸泽从马上掠起之时，他也拍马而起，抽出了腰间寒剑。
几乎是同时，他的身后也闪现出十几道人影，个个手握青光长剑，带着凌然杀意，朝着凌光和他身后的天龙卫而去。
他们是慕容宸泽身边最顶尖的龙隐暗卫，遇上慕容烈身边最厉害的天龙卫，这种想要同对方一决高下的激然之心，比慕容宸泽的格杀令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天龙卫手持弯刀，迎上那朝他们而来的十几道森然剑气，刀剑相交之声砰然作响，风残云涌，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可这片刀光剑影之中，却没有凌光的身影，他早在慕容宸泽纵身而起之时就已经朝他的方向飞掠而去，继续挡在慕容宸泽的前方，不动，只是挡着他。
慕容宸泽寒眸若无底深渊，手缓缓抬起，“凌光，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凌光身形不动，慕容宸泽的眼终于彻底冷了下去，抬起的手只在虚空一划，再看之时，他手中竟已多出一把散发着浅紫色光芒的透明长剑。
身形如疾风骤雨一般往前，瞬息就已至凌光身前，衣袖大展，掌心向前狠狠一推，那剑已朝着凌光的心脏处直直而去。
凌光目光一缩，身形终于动了几分，只来得及将手中刀一横挡住那剑。可随后，他面色一白，低头看自己左边的胸口处，那剑竟穿透他的刀直直刺了进去。
血光飞溅而出。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剑，不过是慕容宸泽以内力化作的剑气而已。若他一直不动，这剑气插进的地方就是他的心脏。慕容宸泽的功力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慕容宸泽却不管他如何吃惊，化剑出剑，身形却始终未停，那剑插入凌光身体之时他同时掠身而过，一息之间，就已经掠至数丈开外。将他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凌光忍不住看了看还在纠缠的天龙卫众人，眸光再次一变，这一看就知，天龙卫分明不是龙隐卫的对手。不过这片刻，已有好几人负了伤。
他目光沉了沉，抬手点了自己几处大穴，止住那血流之势。
“走。”一个字落，提气跃起，也不再管众人，率先朝着慕容宸泽所去的方向追了去。
墨影看着他追慕容宸泽而去，当下目光也是一变，手中剑狠狠一挥，将他身前的一个天龙卫手臂齐齐砍下，随后收剑，也道，“走。”
林间一片风卷残涌之象，厮杀暂时止住。各人都紧追着自己的主子而去。
而另外一边，凤鸾歌和刹影已经追着魏菀伊接近了龙头山西边的断崖处。
这里山势陡险，因在高处，风也更凌冽一些。初春的寒风割面而过，竟也有如冬日雪风一般疼痛。
凤鸾歌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些，肩头的血虽然暂时止住了，可她前面耗力过度，又没及时处理伤口，此时再用了轻功一路赶来这断崖，整个人都觉得如同要虚脱了一般。
可她没时间休息，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让她差点要尖叫出来。
身着桃色纱裙的女子堪堪站在那断崖边上，寒风吹动她的衣裙和长发，摇摇欲坠。
“姐姐。”她猛的朝前几步，刹影再次果断的拉住了她，“假的。”
凤鸾歌转头，对上那张没有脸的面具，猛然惊醒。是，幻觉，又是幻觉。姐姐不可能会在这里。
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手心，欲用疼痛让自己清明两分，可那崖边的女子却忽然回了头，不是凤倾舞，却是魏菀伊。
不是幻觉。
“魏菀伊……你到底想做什么？”凤鸾歌紧咬牙，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她可不认为魏菀伊会寻死。
“我想让你知道，凤倾舞是如何死的。”
“她没死。”凤鸾歌眼中煞气顿现，一字一字的道。
“呵……你真傻。你莫非不知道当年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她没死。你知道她在哪里。”
她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凤鸾歌却忽然平静下来，魏菀伊也止了笑，静静看她片刻，再次勾唇，“是，我知道。她还活着，却不如死了。”
一句话，如一把利剑插入凤鸾歌的身体之中，那种骨血被割裂一般的疼痛，让她面色越发苍白的厉害，可她却只死死看着魏菀伊，一字一顿，“她在哪里？”
“想知道吗？那好，你也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告诉你。”
她这话一出，刹影瞬的上前一步，手中剑就要出手，凤鸾歌抬手拉住他，早已面色如水，波澜不惊，“魏菀伊，我不知你到底为何这么想要我死？可你若想要用我姐姐来威胁我，你却是错了，就算你不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也会找到她。”
“想要你死？”魏菀伊轻喃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再次笑了开来，笑声娇美动听，却霎然而止，再开口，只剩寒戾之气。
“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我只想，要你痛。要你……生不如死。”
随后，她语气又是一变，无奈一叹，“你真的不愿意跳下去么？若你不愿意跳，那就只能让你姐姐代替你痛了，代替你……生不如死了。”
“凤鸾歌，你可真是自私，你自己享着荣华富贵和万般宠爱，可你的姐姐却为了你在地狱中苦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真是可怜。”
“如今，我给你了这救她出苦海的机会，可你却是不敢，若我是凤倾舞，怕是会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吧。”
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如冰刃，五脏六腑都被撕裂，凤鸾歌脑子里一阵阵眩晕，可她的眼中却燃起灼灼杀意，双眸中似有火莲猛然怒放。
刹影只觉得眼前紫影一闪，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身影已如风一般掠到了崖边，素手猛的掐上了魏菀伊的脖子，死死用力收紧。
“凤鸾歌，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她的动作太快，刹影没来得及反应，魏菀伊更是动也没动，脖子被她掐住，呼吸瞬间被撤离，她的肺腑本就有伤，此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她掐住了一般，闷痛欲裂。
可听眼前人咬牙切齿的这句话，她忍不住的就想要笑，动了动嘴，没有声音，凤鸾歌却看明白她的话。
“你总归还不算太笨。”
凤鸾歌眼中敛着层层杀意，血色迷了眼，可这回，心却还清明。
早在晨间，魏菀伊同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就想明白了，魏菀伊就是凤鸾歌，另一个凤鸾歌，凤氏的大公主凤鸾歌。
这种灵魂的互换，生命的错位，不是她的本意。可魏菀伊，为何总口口声声要她偿还她。
“你想做什么，都朝我来，可你若伤我姐姐，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手中力道更重了两分，魏菀伊面色从泛红再到发白，嘴角有鲜红开始溢出来，可她却连挣扎都无。
凤鸾歌被她那唇边的鲜红刺得呼吸一窒，手中力道不由就松了两分，魏菀伊却丝毫没有感谢她的意思，深吸了两口气之后，发青的唇用力的勾起，带着十足的讥讽。
“怎么，不敢杀我？”她的声音变得很哑，破败刺耳得让凤鸾歌耳膜发痛。
“你想死？”凤鸾歌微一眯眼。
“不，当然不想，而且……我也不会死。你……不敢杀我。”魏菀伊失笑，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张狂，“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凤鸾歌不言，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看她慢慢的俯身到自己耳边。
她的话很轻很哑，却如穿心而过的寒剑，毫不留情的刺穿凤鸾歌的心脏。
又冷，又痛。
“你骗我……”她僵直着身子，脑子越发的晕眩起来，看着眼前人，也觉得是一片恍惚。
“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试试吗……
凤鸾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还在魏菀伊的脖子上，她知道，以魏菀伊如今的身子，只要她再用几分力，她就再也活不成。
可，她真的敢试吗？
“凤儿。”
“阿九。”
两声同样的惊呼，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
慕容宸泽远远看着那断崖边上的人，只一眼，心跳骤停，肝肠寸断。
他眼中只有那个站在崖顶的纤薄身影，寒风吹动她衣裙，猎猎作响，她的黑发随风而舞，身姿薄弱虚浮的好像随时也会被那风吹去一般。
慕容宸泽面色大变，哪怕泰山压于顶也能泰然处之的人此时心中也只有恐惧，内力已爆发到极致，身影比闪电还快一般，朝着凤鸾歌急速掠去。
另一边赶来的，却是魏云奕，他入了林中，却没发现有何异常，转了几圈本就准备出去，可不经意间却发现了韩梁的踪影。
韩梁是如何跟魏菀伊结盟的他未可知，可他一路跟着韩梁，听他同身边之人谈话，才知魏菀伊竟以自身作铒，引越蓉华来这崖顶。
他一路疾奔而来，看到的就是这让他胆寒的一幕。
他们出声的时候，凤鸾歌和魏菀伊当然也听到了，魏菀伊眼带嘲讽，“他来了，怎么样，你敢试试吗？”
凤鸾歌头脑一阵阵发晕，听她这般说，才有些僵硬的转头想要去看慕容宸泽。
就这一瞬，腰间遽然一痛，她低头，却见自己身上多出了一只莹白的手，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凤鸾歌还未来得急去想发生了什么，耳边只听到一声撕心的叫唤，世界好像颠倒过来，她眼前只剩茫茫一片天。
“小凤儿。”
慕容宸泽眼看着那紫色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崖下坠去，目赤欲裂，漆黑如渊的眼底风波开始涌动，很快的激涌成漩涡，他已顾不得其他，只知道要快些，再快些……
刹影在看到魏菀伊那匕首插进凤鸾歌腹中之时，脚下已动，可那如带着飓风一般的紫影瞬间从他身前掠过，他眸光一闪，生生止住了步子。
魏云奕也是目光一滞，急速的翻身下马朝崖顶掠去。
凤鸾歌耳边风声飒飒作响，她的脑子很昏，带着即将晕厥的迷蒙。
迷蒙间，好像又听到了下面传来兵刃相交之声，鼓号作响，喊杀声阵阵。
她在哪里？
她微微的闭上眼，集中了所有的灵念，想要将这声音听个分明，可还不等她听明白，另一个声音刺入了她的耳膜，“小凤儿，抓住我。”
泽哥哥？他来了。
凤鸾歌缓缓的半睁了眼，入眼就是慕容宸泽那张俊美如铸的脸，墨黑的眸中全是恐惧，他朝她伸着手。
“泽哥哥？”她低喃，却未曾伸出手去。
脑子越发的晕，她记得父皇带着将士去迎战了，可她不愿意让那些人给她陪葬，所以她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可那之前，她一直在等他，她还以为她等不到了。
慕容宸泽紧跟着凤鸾歌跳下断崖，眼看着凤鸾歌急速的朝下坠去，他心急如焚，可凤鸾歌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对他的唤声没有丝毫反应。
慕容宸泽狠狠的咬牙，全身的内力如山洪一般涌出，他下坠的速度霍然加快，如划落的流星一般，从崖顶直坠下去，在半空时，终于将凤鸾歌一把接住，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凤鸾歌恍惚间只觉得后背一实，再然后，风声不再，耳边只有如雷鼓动的心跳声，鼻尖有淡淡的兰香，她神思微微一定，再次睁了眼，对上那双黑如寒渊的眼，眨了眨眼，忽然道：“泽哥哥，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抱着她的手一僵，慕容宸泽看着怀中人肩头和腹部的血色，以及那双迷蒙无光的眼，心中怒意恨意不断翻卷，却找不到发泄之处。
他面上如覆了三寸寒冰，抱着凤鸾歌，足尖借着那崖壁之势，直掠而上。
一切说来很长，可不过就是电光火石之间。
魏菀伊脸色苍白，却镇定万分的看着凤鸾歌坠下，慕容宸泽追上去，再将她救上来。
魏云奕已到了她身边，却还来不及跟她说上一句话，慕容宸泽已抱着凤鸾歌落定在崖顶之上。
然后，目光猛的转向了魏菀伊。
他的眼此时漆黑一片，连一丝光亮也无，瞳孔扩散开来，骇人之极。
魏菀伊面色终于变了变，唇动了动，还未出声，慕容宸泽已森森道：“杀了。”
刹影知道，殿下这话是对他说的，殿下让他杀了魏菀伊。可……刹影这次却犹豫了。刚才魏菀伊跟凤鸾歌说话的声音虽小，却不妨碍他听得清楚。
震惊的不只是凤鸾歌，也有他；不敢的不只是凤鸾歌，也有他。
刹影未动，魏云奕却动了，一个闪身挡在了魏菀伊身前，一脸戒备的看着此时的慕容宸泽。
魏菀伊在他挡在她身前之时，目光轻闪了闪，他不是喜欢凤鸾歌吗？为何还要护着想害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