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越卓良接着就道:“大公主或许会认为我说这话太过突然,可您是我凤氏下任继任人,我凤氏族的族长世世代代都在为我凤氏一族出世做准备,到了您这一代,有此契机,当然不能错过。”
这话说得激昂,可凤鸾歌却有些不爱听,她和慕容宸泽之间的事儿,容不得掺杂任何杂质在其中。
“所以,左相觉得,就因为我是凤氏族下任的继任人,就该利用自己的婚姻,为凤氏铺路。”
“这是公主的职责,怎算是利用?”
“在我看来,就是利用。”凤鸾歌冷然一笑,放下了茶盏,“我父亲和师父想让我嫁给慕容宸泽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宣告世人,凤氏一族从此以后会走出那凤凰山?若只是这样,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随意寻个由头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他们更多的怕是想利用慕容宸泽的身份,做一些寻常做不到的事才是真的吧?”
“这……”
“左相不用先急着辩驳,你今日跟我说这番话,想来也不是你自己的意思,而是我父亲或者师父的授意,其实他们担心的不是我用什么身份嫁给太子,而是怕我会因为嫁给太子而昏了头脑,忘记自己这凤氏族人的身份吧。”
“其实他们想的太多,我的身份如何变,总归还是在我那师父的掌控之下,不管是凤氏继任人也好,还是您的孙女也好,不都是凤氏族人吗?至于我的职责……”
凤鸾歌说到这里,莫名的勾了勾唇,“其实我倒真不太清楚我的职责是什么?左相若是方便,倒是可以同我那师父和父亲说一说,有没有最好的让我时刻铭记自己职责的方法,不是拐弯抹角的随时提醒我的身份,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们想让我做什么?”
“他们信任我,我才会回报以同样的信任,不是吗?”
凤鸾歌这话不可谓说的不直白,而她敢如此说,要的,是让凤陌渊和凤陌然知道,她已经知道她不是凤陌渊的亲生女儿。
她不想再同他们玩这种猜猜猜的游戏,她要知道,他们想要做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她可以接受的,他们之间,到底能不能达成某种共识?
她不会被他们掌控,就算要帮他们,那也只是合作。
她付出了,当然也要回报。
越卓良听她这话,显然是有些吃惊,总觉得这大公主说的话有些什么不对,难道族长和大长老不信任她,他们并未告诉她凤氏的使命和想做的事?
可看她那沉冷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道:“公主说的话老夫知道了,老夫会将您的话转告给族长和长老。”
顿了顿,他又有些为难的看着凤鸾歌,“可是后天的狩猎……”
凤鸾歌面色不变,眸色微沉,“我自会谨慎行事。”
默然一瞬,又挑了眉道:“不过,就算我输了,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打算就是,左相,大可放心。”
越卓良面色有些僵,虽然他心中是有此担忧,可被凤鸾歌这般直接的说出来,还是有些挂不住。
两人的谈话进行到此似乎就已是入了僵局,越卓良不知要说什么,凤鸾歌也不愿再多说。
两人微默了片刻,凤鸾歌淡然起身,却未直接告辞,而是又看了看越卓良,“其实爷爷留下我在这府中,给我这身份,不管是出于何意,我都心存感激。”
“只是,我不会做那只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棋子。这棋要如何下,也不是他二人就可以决定的。这话,还望爷爷一并转告。”
太子府
慕容宸泽正在书房中翻阅着折子,那书案已经被堆满,怕是已积了许久的。
龙一站在房中,看着慕容宸泽,眼中竟然有些欣慰。
都说美人误国,他以前不信,可看看殿下这样儿他才算是信了,整整半个月的折子,能不多么?
慕容宸泽未抬眼,却也好像知道他做想什么,手中未停,只寒声道:“说完想说的话就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本殿的眼。”
龙一面部表情一僵,这些日子,殿下除了荒废了些,其他地方倒是有人气儿多了。
比如,话多了些。而且,这说的话总让他想哭。
心中是这般想,嘴上却依然恭敬,“回殿下,猎场已经派人去巡视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让影部的人将猎场守好了,若有异常之人靠近,都带回来。”
“是。”
龙一答得没有一点犹豫,这些日子,他们这些下面的人都算明白了,只要是那大公主的事,就不能犹豫,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只他回答之后,并未退下,面色肃了肃又道:“昨夜陛下处理了御夏宫十几名侍卫,今日一早,几名天龙卫出了京,去的方向,正是玉龙谷。”
慕容宸泽闻言却没有太大反应,依然看着奏折,“随他们去。”
龙一对慕容宸泽这态度分明有些不解,“可龙三……”
慕容宸泽终于抬了眼,轻飘飘的目光落在龙一身上,龙一一僵,默了默,“是,属下知道了。那……属下告退。”
慕容宸泽面色依然清冷,龙一犹豫片刻,终是退了下去,房门重新被关上。
将手中的笔放下,慕容宸泽静静坐了片刻,忽而不疾不徐的开了口,“安顿好了么?”
“好了。”房中响起的声音毫无起伏,连龙一都未曾发现,这房中还有第三人,正是无声无息隐在暗处的刹影。
“让人好好看着,待明日事了,本殿亲审于他。”
慕容宸泽淡淡开口,看向暗处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刹影,“此事不用让龙一知道,他太过重情,难免心软。心软之人,难有大成,也最是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是。”
刹影从不多言,慕容宸泽若有所思一般微眯了眯眼看他片刻,好一会儿,才道:“明日你不用跟着本殿,保护好大公主。”
“属下的责任是保护殿下。”刹影这次终于多说了几个字,声音却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只直直的说道。
慕容宸泽倒也不气,像是早已习惯他这模样,“你保护好她,就算是保护好本殿了。”
刹影没有答话,房内有些静默,慕容宸泽叹了叹,却是起身走到窗边。
推了窗,初春的寒凉之气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温暖,他的眼底也如同落满了寒雾之气,声色幽凉,“若她出了事,本殿就再也好不了。刹影,你可明白?”
刹影向来没有情绪的眼底有明灭之色,却不过瞬息,瞬息过后只道:“是,属下遵命。”
……
狩猎就在宫宴的两天之后,很快就到了,而狩猎的地方,正是夏国西郊的龙头山。龙头山中还建着一个皇家跑马场,场地开阔,处处彰显着大国的显贵和恢弘之气。
凤鸾歌早早的就到了,倒不是她太积极,而是慕容宸泽太闹腾,还不待她睁眼,就开始又亲又摸的让她睡不着。
自从前夜在马车中过后,他就越发的不规矩起来,仿若食髓知味,总要逗弄得她面红耳赤、娇喘连连,而他自己也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才会停下。
也不知,最后到底是谁更难过?
所以,为了不继续被他闹,她选择了早早的起身,打发了慕容宸泽回宫,自己收拾妥当就直接来了这狩猎场,连越蓉霜都没等。
而慕容宸泽因为身份问题,需要同慕容烈一起出行,也就顺了她的意,只在离开前交代了又交代,也留了信号给她,让她若有什么事就放出信号来。
时辰虽然还早,可跑马场中早已有宫人伺候着。山中也安排有无数禁卫军巡视。
而这狩猎场不是所有人都能进,马车和丫头们被留在山下,凤鸾歌只能随引路的宫人前往跑马场。
可凤鸾歌以为自己很早,到了之后才发现竟有人比她还早。
看着坐在魏国使臣坐席上的魏菀伊,凤鸾歌眉心微微一紧,她今日的穿着,跟她倒很是相似。
两人都是一身紫色的骑装,窄袖长靴,墨发也都只是简单的用丝带挽在脑后,晃眼看去,如同一人。
“越二小姐来得倒是早。”魏菀伊见了她,微微一笑,表情自然得恍若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而非是敌人。
“九公主不是更早吗?”凤鸾歌压下心头怪异之感,也是一笑。
“知道我为何来这么早吗?”魏菀伊面色不变,瞧着她,一向迷蒙的眼好像都有些微微发亮一般。
“九公主莫不是在等我?”听似问句,凤鸾歌心中却好像有些答案,自己和魏菀伊在某些方面却是有些心意相通一般,这种感觉,不得说并不太好。
“知我者,果然非越二小姐莫属。”
魏菀伊轻笑一声,凤鸾歌却是没了跟她扯的耐心,正了神色,“不知九公主等蓉华是有何事?”
没有马上回答她,魏菀伊静静看了她片刻,那眼神分外复杂,凤鸾歌自认为对人心也颇为通透,可却依然是看不透她。
终于,魏菀伊站起身,缓步走到凤鸾歌面前,宫人已经退下,此时已没有旁人。
晨光微曦,夜的昏暗还未完全退去,可却丝毫不妨碍她们将彼此看得清晰。
从梓城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这般近距离的相对过,此时,再次这般近的看着魏菀伊,凤鸾歌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跳。
不止是因为她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还因为她眼中突如其来的光华,这光,映射在凤鸾歌的瞳孔之中,刺烈灼人,让她忍不住想闭眼。
可她的眼却猛然瞪得更大,只因魏菀伊那突然的一句话。
“你这蓉华倒是叫得分外顺口,莫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是越蓉华吗?凤鸾歌。”
震惊之色,掩也掩不住,凤鸾歌双眼大睁,死死盯着魏菀伊。她知道她是凤鸾歌,也知道她是凤鸾歌,她到底是谁?
她的神色太过明显,魏菀伊依旧从容,“你可是在想,我如何会知道你的身份?”
叹了叹,她再欺近凤鸾歌两分,声音又轻又缓,“其实,你不用太过吃惊。你要知道,你如今这一切,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而今日,我就会把这一切都拿回来。你只需……拭目以待。”
什么是属于她的,她又要拿回去什么?
天色早已大亮,初春的阳光明晃晃的洒落在龙头山中,一片盎然之气。
人已是到的差不多,几乎是这整个潼安的皇亲贵族以及三品以上大员及亲眷都到齐了,大家都对今日这场比试很是期待,各自坐在跑马场两边备好的座位上寒暄着。
可不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那战利品,可是他们的太子殿下。这样的事儿不常见,足以大家津津乐道好几个月了。
一排排的禁卫军在跑马场周围列队整齐,为保护陛下及皇室众人的安危。司马监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对今日要用的马做检查,哪怕一根毛发的异常也不敢放过。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今天要参加这场比试的凤鸾歌。
她坐在位上,脸色有些微微发白,魂识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那双向来明亮的眸子也有些暗淡无光。
“妹妹今日出门的倒是早?我着人去叫你时,却听说你已经走了。这般迫不及待,倒是有些自降了身份吧。”
越蓉霜在凤鸾歌身边坐定,看了看坐着不动的凤鸾歌,冷嘲一声。
可凤鸾歌毫无反应,低着头恍若没看见她,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
越蓉霜挑了挑眉,只以为她不想理她,冷笑一声,眼底泛出几点暗芒,她倒要看看,她这个妹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就在众人到场不久,慕容烈也已经带着后宫亲眷到了场,坐在那搭建在跑马场东边最中间的高台之上。
慕容宸泽是随着慕容烈一起进的跑马场,一进场目光自然就朝着凤鸾歌那方去,却一眼就发现了凤鸾歌的不对劲,她虽然也跟着众人一般朝着慕容烈行礼了,可她那浑身僵硬的模样,还有带着茫然之色的眸子,分明是在出神。
眸色有些沉,今早出门之时她并无异常,那便是离开相府之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转眼看向魏菀伊,却见她神色无异,同往常一般,静静坐在位上。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眼对上了他的,朝着他浅浅一笑。
寒眸顿时一眯,眸光更沉。有些异样的不安在心底缭绕,他的视线再次回到凤鸾歌身上,她依然没有注意到他,只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眉心蹙得有些紧,他努力将那不安压了下去,面色平静的在慕容烈的身边不远处落座。
今日她要用的马是他亲自准备的,这猎场他的人也都查看了数次,墨影也安排好了影卫在林中防守,还有刹影跟在她的身边。
可以说,他的安排已是万无一失,定不会出什么事才是。
“参见夏国陛下。”见众人都已落座,魏菀伊起身走到高台前,福身行礼。
“九公主不必多礼。”慕容烈微抬了手,示意她起身。
“谢夏国陛下。”魏菀伊有礼的一笑,“陛下,既然人已经到齐,比试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她话一出,众人都兴奋起来,看来这魏国九公主心急了,果然是让人期待的比试。
魏云奕默默看着她,此时倒没有像之前那般想要阻止她,许是知道已经阻止不了,只是见着她这迫不及待的样子,面色还是变了变,有些难看就是。
慕容烈点了点头,阴沉沉的眼看向凤鸾歌,“越家二女可准备好了?”
凤鸾歌终于抬了眼,谁也不知道她这么长时间到底想了些什么,可很明显,她的眼神中有些犹豫之色。
看了看已经站在台前的魏菀伊,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默了默。
众人一时都有些窃窃私语起来。
“她不会是怕了吧?”
“这有什么奇怪,听说她从小就在乡下长大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骑马?”
“也是,可别等一下出了洋相才好。呵呵……”
“当时答应的那般快,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啊。”
“可是那九公主看起来也一副娇滴滴的模样,真会骑马吗?”
“谁知道,我们就等着看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虽小,可这台上台前的人功夫都不差,尽数纳入了耳里。
慕容烈眼神更是阴骘,“越家二女,你可准备好了?”
声音冷冽,心中更是冷冽,就算她想退,他也不会允许她退。今日,他就要让慕容宸泽知道,敢忤逆他,会是什么结果。
凤鸾歌嘴角紧紧抿着,慕容宸泽担忧的看着她,今日的她,实在太不对劲。
眉头皱了皱,正要开口,凤鸾歌却终于起身到了台前,看了看魏菀伊,随后抬眸,看着高坐龙椅之上的慕容烈,眼神已然坚定,“回陛下,臣女已经准备好了。”
慕容烈看着台下的二人,嘴角莫名一勾,“既然你二人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