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蓉霜眼角一沉,眼中疑色却是微淡。她说的却是有理,她胎中带病,当时又瘦又小,面黄无色,许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她长得一般。
“妹妹那时年幼,不记得也是有的。姐姐比你长了两岁,所以映像就深了些。”
“嗯……”
凤鸾歌轻应了声,只觉得腹中空空,越是无力。
越蓉霜见她模样,眉间微微一动,却又很快恢复了神色,“妹妹看来有些累,姐姐就不多叨扰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姐姐再来看你。”
话落,她未等凤鸾歌答话,就起了身,却未急着走,只又看了凤鸾歌道:“府中姐妹只有你我,母亲去得早,父亲也只有一个姨娘,未曾再续弦。如今这府中之事都是我在打理,若妹妹有什么需要,可直接让人来找我就是。”
凤鸾歌已随着她起身,淡笑点头,“以后怕是要劳烦姐姐了。”
越蓉霜也笑道,“你我是姐妹,说什么劳烦。对了,过些时日户部尚书的夫人邀京中贵女去府中赏梅。妹妹这几日好好养着,到时候同姐姐一起去,让大家知道我相府二小姐已经回来了,妹妹也好跟京中的贵女们都熟悉熟悉。”
“赏梅?我身子这般,怕是……”凤鸾歌正要拒绝,越蓉霜却已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既回了京,早晚需得同大家认识。何况,你已到了议亲的年纪,长姐如母,当然要帮你好好安排安排,你就莫要推脱了。我先走了,你只需好好养着就是。”
话落,也不去管凤鸾歌还想再说什么,唤了一边的芸儿转身出了厅去。
凤鸾歌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些厉色,这越蓉霜倒比她想象中更为难缠。
不过,议亲?
长姐如母?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这边应付越蓉霜,阁楼之上,慕容宸泽在凤鸾歌出去之后,就起身到了窗前,直望着凤鸾歌身影进了那正厅,才又放远了目光,看的却是大夏皇宫的方向,随后淡淡的开了口,“何事?”
墨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很沉,“昨夜右相在御书房中呆到了丑时才出,今日早朝之时,陛下就下令,宣定王回朝。”
“是吗?”慕容宸泽目光未有一丝变化,只淡道:“宁佑远果然没让本殿失望,慕容辰翰能得他相助,倒也是他的本事。”
墨影倒没他这么淡然,眉心很深,“殿下,定王在边关多年,威望颇深,又手握军权,此番回朝,怕是会有一番风波。殿下这步棋,是否太险了些?”
慕容宸泽凉凉勾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容辰翰若一直在边关,才是最大隐患。你以为,他不在京中,这京中就没有风波了吗?”
墨影一楞,忽然明白,如同殿下一样,他不在潼安,可这潼安却始终在殿下掌控之中。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可定王手中的兵权……”
慕容宸泽忽然淡淡一笑,“有兵才能有权。”
墨影又是一楞,“殿下的意思……”
“去告诉龙一,若今日宫中再有旨意过来,仍是不接。”慕容宸泽收回目光,转身,瞧了墨影一眼。
墨影无奈,殿下的意思莫不是今日都不回府了?
果然,美色误国啊。
“在想什么?”慕容宸泽眸色之中染了些凉薄,落在墨影身上,墨影忍不住一僵,“属下……”
“本殿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次,记住,那话不止是对柳崖。”
慕容宸泽未让他继续说,眸光含凉,字字如冰。
墨影一震,耳中响起的是殿下那夜对柳崖说的话:敬她如敬我。
……
待凤鸾歌回到阁楼中时,慕容宸泽正坐在外间的小桌上,从食盒中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饭菜端出摆好。
凤鸾歌见着那桌上那饰金花纹骨瓷碗碟,还有碗碟中色香俱全,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的饭菜,就知道这绝不是出自安秋的手。
“你人不在太子府中,可府中的厨子却是一点也不得闲啊。”她走近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啧啧一叹。
慕容宸泽却是不回她嘴,只伸了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一边拿一只骨瓷小碗舀了碗红豆百合粥放在她面前,一边问道:“打发走了?”
凤鸾歌知他说的是越蓉霜,嗯了一声,就拿了勺子去喝粥,她已是饿得慌了。
慕容宸泽微皱了眉,“慢些吃。”
凤鸾歌不理他,又拿了筷子去夹菜,只顾着填自己的五脏庙。慕容宸泽摇了摇头,也不再管她,只看了她片刻,忽然道:“那越蓉霜想给你议亲?”
“咳咳……”凤鸾歌正含在口中的粥差点喷了出来,她急急的咽了下去,却还是呛着了自己。
“你看,说了让你慢些。”慕容宸泽忙端了茶盏喂到她嘴边,一边帮她顺了顺背。
凤鸾歌喝了茶,气儿顺了些,才转头瞪慕容宸泽一眼,“若不是你忽然说那话,我会呛着吗?”
慕容宸泽挑眉,不言。凤鸾歌又蹙了眉,目光朝上看了看,“素影又告状了?”
慕容宸泽嘴角一抽,而隐在屋顶上的素影却是面色一僵。
她不过是听令行事啊。
“关着素影何事?你说说,那越蓉霜是不是想要为你议亲,还邀你去参加什么赏梅宴?”
他这话分明有些酸,凤鸾歌却不知他在酸个什么劲儿,斜睨他一眼,“是的话,你待如何?”
“如何?”慕容宸泽冷冷一笑,“她敢多管闲事给你议亲,我就让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凤鸾歌嘴角一抽,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豪言呢?撇他一眼,“幼稚。”
慕容宸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捏了她鼻尖,“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你倒是越发大胆了,竟敢说我幼稚,嗯?”
呼吸被夺,凤鸾歌瓮声瓮气的道:“我错了,太子殿下您一点儿都不幼稚,最是成熟稳重了。”
“鬼丫头。”慕容宸泽放了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语声中却全是宠溺之意。
凤鸾歌深吸了气,白他一眼也不再同他闹,重新去吃菜,喝粥。
待两人用好了早膳,素影将食盒收走,两人又回了内室。
凤鸾歌看着重新躺回床上的慕容宸泽,疑道:“你不回府?”
“怎么凤儿很想我走么?”他侧躺在床上,只手撑头,一双眸子带笑,懒凝着她。
凤鸾歌心微跳,这男人今日总是时不时的……诱惑她。
她不着痕迹的微移开目光,“我只是好奇,你就没有什么事儿么?一国太子,不应该是很忙的吗?何况,你离京那么久。”
“凤儿想知道吗?”他唇角微勾,声微柔。
凤鸾歌目光落在绣蔷薇的锦被之上,挑眉,“爱说不说。”
慕容宸泽忍不住发笑,半响,才止了笑意,叹一声,朝她伸了手去,道:“过来。”
凤鸾歌目光落到他手上,抿了抿唇,却也未再多忸怩作态,走到了床边。
慕容宸泽眼中笑意更浓,轻拍了拍床榻,凤鸾歌脸微微发红,却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坐在了床边,抿了唇道:“做什么?”
慕容宸泽抬手将她耳边微乱的发丝抚至耳后,看她的目光有些深长,“真决定留在这儿了?”
凤鸾歌一楞,她还以为这事儿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可他此时却又这般问她……
慕容宸泽见她那副怔楞样儿,抬手抚上她嫩滑的小脸,微微一叹,“若我有你一半狠心,就不会再问你,或是直接绑了你走。不过……”
他一顿,凤鸾歌眼底却是生出几分自责和不忍,他看着她的眸子,摇头一笑,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一用力,让她跌进了自己怀中,抵着她额头柔声道:“你也无需自责,只需以后多心疼我几分,可好?”
凤鸾歌听着他这话心头一软,好像之前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看来她果然是太亏待于他。
这样一想,那自责非但未散去,反而更深了几分。她不由微离了他两分,解释道:“我之前想留在这里,确实是我心有顾及。可现在我想留下,却是因为我想弄明白越卓良留在夏国的目的。”
慕容宸泽瞧着她,眉心微蹙,她却又继续道:“凤氏一族的秘密实在太多,如今我虽然看着是凤氏下任继任人,可是对于凤氏我却是一无所知。而且……你该知道,我这身份名不副实。”
慕容宸泽眸色一变,心知她说的是本来的凤鸾歌的身份问题。从当初她的血无法打开信物,还有凤晗烟的话中他们都明白,其实凤鸾歌并不是凤氏族长凤陌渊的女儿。
“凤陌渊和凤陌然定是知道凤鸾歌的身世,可他们到底在策划什么,我却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敌,还是可以信的人?”
凤鸾歌自顾的说着,又皱了眉看慕容宸泽,“你不是也说,越卓良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更难猜测。凤陌然为何要带你上凤凰山为你医治?若他们是敌,只为了利用你,对你来说,岂不是很危险?”
她说了半响,可慕容宸泽却只是深深凝着她,不发一言,直到她说到这里,慕容宸泽眸色才是一亮,“凤儿担心我?”
凤鸾歌看着他发亮的眼,咬了咬唇才道:“我当然担心你。像你说的,你我如今已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相依相靠。你担心我,我也会担心你。所以,我才想留下来,若是能弄明白他们的目的,或许能让他们为你所用呢?”
慕容宸泽看着她的目色早已一片柔软,想重新抱她入怀,她却一手抵了他胸口还在继续道:“其实你虽不说,我却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易。你为了解毒常年在凤凰山中,虽是太子,却极少亲自参与朝政。朝中党派纷争,有多少是你的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等着将你挤下台去。要登上那至高之位,举步维艰、步步惊心。我虽相信你的能力,可若能帮你多得一份助力,却也是好的不是吗?”
慕容宸泽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外面还是春寒料峭,心头却是暖意绵绵。
他握了抵在他胸前的小手,将她重新拉进自己怀中,抱得很紧,又低又缓的道:“小凤儿,六岁那年,我母妃去了之后,我曾以为这世间再找不到会让我笑的人和事,直到遇见你。看你捧着燕子站在我面前,眼睛发亮的看着我,不知为何我就再移不开步子?可是你知道,我后来有多庆幸,自己当时停了下来吗?”
若他未曾停下,他们或许就此错过,他这一生,也或许就那般无情无爱冷冷清清的活下去,纵然登上那至高之位,又有何意义?
慕容宸泽从未这般直白的同她说过这般话,凤鸾歌心中软了一片,却听他说到他母妃,不由又有些疑惑,“你母妃是如何去的?”
她的话刚出口,就感觉慕容宸泽身子微微一僵,皱了眉,她抬眸看他,却见他一双寒眸暗黑无光,眼底幽寒一片,看着别处不知在想什么?
凤鸾歌一窒,这样的他很容易让她想起凤凰山初见的模样,她不由轻唤,“子煜?”
慕容宸泽眸子微微一狭,深吸口气,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勾唇淡道,“我母妃是中毒身亡。”
“中毒?”凤鸾歌唇角紧抿,又是中毒,怎么就这般巧?
“可有查出是谁下的毒?”
慕容宸泽微微摇头,“有些线索,不过……并无证据。”
“那是谁……”
“乖,我有些倦了,陪我歇会儿。”
他难得的打断她,抱着她躺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就将头靠在她的颈窝里闭上了眼,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凤鸾歌抿了抿唇,暗自叹了叹,也不再扰他,只将手环过他的胸膛抱住了他。他心中的痛,从不比她少,可却处处想着她念着她,而她呢?
眸色之中带了心疼,她抱得他更紧,语声中也没了往日的清冷,音色温柔,字字含情,“子煜,你还有我。”
慕容宸泽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未曾睁眼,唇角却扬了上去,低低的嗯了一声。
幸,我想起了你。幸,你还活着。万幸,我还有你。
左相府梅院
坐在梳妆台前,越蓉霜直直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目光半分不移。
芸儿站在一旁,看着从二小姐那回来之后,就坐在妆镜之前一个时辰也未动过的大小姐,眼中分明有些怯意。
就在她觉得屋里静的发慌,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越蓉霜终于开了口,声音不急不缓,却让芸儿心中一沉。
“芸儿,你说,我同我那二妹妹像吗?”
“这……回大小姐,奴婢未曾细看二小姐的容貌,大概看来,好像还是有些相像的。”芸儿语气有些弱,分明是不知如何回答,却不得不答。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二小姐那般容色,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跟大小姐哪里就有一分半点的相像。
越蓉霜却如同听不出她那语气中的虚浮,微微勾了唇,“你没见过她小时候,那时候她又黄又瘦,病病殃殃的,谁曾想,会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芸儿低着头不敢接话,她也只自顾说着:“你可有见着她那身打扮,那狐裘毫无杂色,她那身衣裳看似简单,却是上好的云锦所制。她从小在山中长大,又怎会有如此好的东西呢?”
“会不会是老爷……”
“父亲为官清廉,哪里会有这些闲钱?”
芸儿在话还未说完,越蓉霜就打断了她,芸儿头垂得越发的低,她却也不看她,只看着镜中的自己,秀丽有余,艳色不足,充其量也不过算是清秀而已。
眼前又浮现出凤鸾歌那张明艳动人,绝色倾城的脸,她微蹙了蹙眉,半响,似想到了什么,忽然勾唇,“有这样美貌的妹妹,于我而言,是好还是不好呢?”
芸儿一怔,她抬头看向越蓉霜,却见她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芸儿心头有些发毛,大小姐每回露出这样的笑容时,都让她觉得瘆得慌。而大小姐上一回这样笑,还是在柳姨娘所生的三小姐去世前。
而相府另一边,越卓良和越文鸿下了早朝回府,正往书房中去。
“父亲,依您看陛下忽然召定王回京是为何意?”越文鸿跟做越卓良身后,眼看要到书房了,一直憋着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今日早朝陛下这道圣旨可谓激起了千层浪,朝中众人纷纷都做猜测陛下此举到底是为何?
“圣意岂可猜测?这虽是在自己府中,你说话却也得谨慎些。”越卓良脸色严肃,沉声开口,随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是儿子大意了,父亲……”
越文鸿的话僵在嘴边,越卓良早做房门打开后就顿在了门边,两人看着书房中凭窗而立的白衣男子,都有些惊讶。
“什么人竟敢擅闯左相府?”越文鸿一愣过后,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