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紧闭的木门被轻轻推了开来,浅色的月辉长驱直入,照亮了屋里的一切。
床榻上,段紫谦早已沉沉睡去,仿佛睡得极沉,推门的声音与门外的光线竟也没能惊醒他。
秦瑶眉心微微一拧,急步走到了床边,下意识便伸手探向段紫谦的鼻息。
气息虽平稳,却有些微弱。很显然段紫谦的身体正在出现断崖式的衰败,他的感官触觉正在慢慢退化,否则,以他的武功,不可能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丝毫察觉。
秦瑶胸口猛然一刺,痛入心扉。
“我会救你的。”她低声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面前那张安静沉睡的俊颜,“无论任何代价。”
她不管他想做什么,但她却很明确自己想要做什么。
只是……有些事她恐怕要与虎谋皮了。
不自觉得,她伸手轻轻按了按腰间的暗袋——那里藏着一张纸条。
那正是大婚那日,南宫清趁没人察觉的时候偷偷塞到她腰间的。纸上写明,他每夜子时都会在宅子东面一处林子内等她,他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南宫清似是早已料定了,自己会回去找他。
那个男人的心思,可比自己想象中的都要深得多了。
但那又如何?
秦瑶红唇微微一勾。
她素来喜欢挑战。
秦瑶刚一走进竹林,月色下,便有一道清雅的身影踏着月光而来。
清冷的月辉在那道身影身上渡上了一层银辉,多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南宫清无疑是俊美的,而且他的俊美没有攻击性。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时她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闲散无实权的王爷,却不想,对方竟是一个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南宫清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儒雅温和。
秦瑶双手环胸,靠着树背,懒洋洋地丢出一句:“有话直说,我没时间。”
南宫清也不生气,目光中竟多出了几分宠溺,“阿瑶,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没话说?那我走了。”
秦瑶竟直接起身,转身就走。
“阿瑶难道不想救段紫谦了?”
南宫清的话成功让秦瑶顿住了脚步,她转身,直视着南宫清的眼睛,嘴角笑意微凉,“说出你的条件。”
“惑心术的反噬,只有拥有南宫血脉的人才能解。所以,除了南宫凌,这世上恐怕就只有我能帮阿瑶你了。”
秦瑶黛眉轻挑,“你也说了除了南宫凌……”
“南宫凌如今昏迷不醒,可段紫谦等不到他醒来……”南宫清微微一笑,“更何况,南宫凌是否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他醒来,也不一定懂得救治之法。毕竟他若是懂,段紫谦早就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秦瑶心知,南宫清所说并没有错。
南宫凌当时若是知道解决之法,段紫谦当时就不会选择在八方炼血阵里与南宫清同归于尽。
那时南宫凌的血只是能暂时压制段紫谦的反噬而已,并不能彻底地解除。
南宫清继续道:“所以,我是阿瑶目前唯一能合作之人。”
“理由。”秦瑶认真凝视着南宫清,带着几分审视。
这南宫清以往所做一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似乎并不是单纯地只是与他们为敌,让人无法猜透他真正的目的。
“阿瑶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秦瑶拧眉,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却抿唇沉默。
南宫清轻笑,“阿瑶看来要听完这个故事才能走,没办法,我现在只想让阿瑶多了解我一些。”
“你喜欢的人是绛雪……”秦瑶忽然出声。
南宫清微微一愣,笑了,那目光中却透出了几分哀伤,“是啊,绛雪。他以为可以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忘记绛雪,但他并不知道,绛雪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你没失忆?”秦瑶微讶。
更何况,南宫清话语中的“他”,让她心中已有了新的计量。
“我就算忘了全天下,也不能忘记绛雪,不是吗?”南宫清靠着身边的树背,看向了天际上那弯残月,低喃自语,“因为忘记了,绛雪会伤心的。”
这一刻,南宫清不再是那个心机深沉、阴郁冷酷的男人,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曾经有一个孩子,他从小在仇恨中长大,因为他的母亲从小就给他灌输复仇的理念,他的全部人生也都只有仇恨两个字。因为他是那个家族未来的族主,是复兴家族的唯一希望。”
“他的母亲因为沉浸在仇恨中,从来都没有笑过,他其实很想看母亲真正开心地笑一次。所以,为了让他的母亲开心,为了不让他的母亲失望,那个孩子加倍努力地练功,加倍努力让自己成为人上人,只想要母亲能对他展露出一次笑容,哪怕只是一次,无论他受什么样的罪,什么样的苦,他都不在乎。”
“后来,母亲为了复仇,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可以帮助她缩短复仇之路,但合作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个男人也觊觎着孩子家族里的至高心法,但因为那套心法比较特殊,只有家族里正统血脉才能修炼,而男人如果要打破这个限制,就必须用孩子家族里的血脉做炉鼎,这样,男人才不会被那心法反噬成行尸走肉……”
南宫清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眼底闪烁着晦暗莫测的光。
秦瑶不禁看了他一眼。
她自己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什么是炉鼎?
据传武林中有的人修练邪功,为提升自己的功力或是防止自己走火入魔,都会找体质特殊的人做为自己练功工具。而那些被做为炉鼎的人,不论男女,可以说都极为凄惨,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是人,而是工具。一种练功的工具。
南宫清并没有抬头,也没有看秦瑶,他就仿佛沉浸进了自己的思绪里,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冷戾所笼罩。
“那个孩子为了成全母亲的复仇心愿,心甘情愿成为了那个男人的练功炉鼎。”
“于是,每一天,那个孩子都要承受着非人的痛楚。他每一天,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子划破自己的手臂,看着那鲜红的血一滴滴地流出自己的身体。刚开始他还会哭喊,还会害怕,但慢慢地就习惯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男子汉了,他必须要保护他的母亲,只有他流血了,母亲就不会流血,那么,所有的痛苦就都值得了。”
“果然,孩子的痛苦并没有白受,他母亲终于借到那个男人的力量,并且找到了当年负她的那个男人,开始精心筹谋她的复仇大计……”
“孩子以为自己终于为母亲做了一件事,母亲应该会感到开心快乐了,在他十七岁那年,适逢母亲生辰,他精心替母亲准备了礼物,却不想,在送礼物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他毕生也难以接受的秘密……”
南宫清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却让秦瑶觉得无比刺目。
那并不是在笑。
而是在……哭?
“阿瑶可知道……”南宫清终于抬头看向了秦瑶,“那个孩子原来并不是他母亲亲生骨肉。他不过是他家族旁系中被遗弃的弃子。他的母亲为了保护她的亲生骨肉,将那个无辜的旁系家族的孩子推了出去。”
“你说,那个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南宫清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他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原来从头至尾,他就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你说那个孩子是不是很可怜,也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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