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香香轻轻摩挲着下巴,眼底有暗色涌动,“你从回来就一直避而不谈自己腿伤的事,肯定有问题啊!”
虽然救段紫谦的时候,还有着几分神医的模样,可人一救完,剩下的时间他就把自己关屋子里,谁也不见。
香香叹了口气。
想想这个池江玉也挺让人心疼的。
虽然他是个大夫,但同时也是个伤患啊!
大家都在关心段紫谦,可她就是忍不住去关注他。
香香突然心底一沉。
完了,她不会看上这个美人了吧?
天色渐暗,秦瑶一直守在床边,等待着段紫谦苏醒。
认清了自己的心,她突然有一种卸下负重的感觉。
她秦瑶从来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当年她对门主生出仰慕之情,她也会为自己争取,然而当她知道,那份仰慕并不能得到结果时,她也能放下。
她曾经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过,已经了无遗憾,不是吗?
而她对门主的感情,或许是崇敬多过仰慕吧?毕竟即使是门主,也从未让她有过如此害怕失去的情绪。
当段紫谦濒临死亡的时候,那种仿佛失去整个世界的绝望是骗不了人的。
承认自己的心,其实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只是……段紫谦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同样让她惶恐。
不自觉地伸手轻抚上自己的肩头,那个胎记此时正隐隐发烫,显然对段紫谦的伤情有所感应。
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关联?但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段紫谦的一切?而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从六岁开始,她就已经在雾楼了。而六岁之前的记忆,除了在街头流浪,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
秦瑶微微拧眉,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段紫谦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紫谦!”她轻唤,“紫谦,你醒醒……”
半晌,段紫谦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回,那目光虽然黯淡虚弱,却明显有着焦距,他在看着她。
“你终于醒了。”秦瑶轻舒了一口气。
段紫谦吃力地抬了抬手臂,原想伸手握住秦瑶的手,但最终力不从心。
秦瑶将他冰冷的手握住,柔声道:“别乱动了。你昏迷了好几天,现在肯定没什么力气。”
话一出口,秦瑶就被自己语气里的温柔给吓了一跳。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会如此温柔。
“阿瑶——”段紫谦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艰涩,只说了一个字,喉间都痛得像火烧一般。
“我先给你倒杯水。”秦瑶起身,为段紫谦倒了杯水,然后放在一旁,先将段紫谦小心地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这才将水杯拿了过来,凑近他的唇边,“有点烫,你慢点喝。”
段紫谦慢慢地喝了点水,嗓子总算是舒适了些。环视了屋子一周,并没有看到另一个想看到的身影,不由有些失落。
“还要喝吗?”秦瑶轻声问。
段紫谦摇头。
秦瑶将他安置回床塌上,然后拿了软枕给他靠上。
“我爹呢?”段紫谦低声问。
林中的记忆此时纷涌而来,他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痛色。
秦瑶斟酌了一下,才回答:“你爹他是被人控制了心神,现在我们先将他安置起来了。江玉正在想办法帮他解除禁术。”
“原来,他真的被人控制了。”段紫谦疲惫的眉宇间掠过了一丝欣慰释然,“他并不是真想杀我……”
“嗯。他是你爹,怎么会想杀你呢?”秦瑶轻声安抚。
段紫谦微微垂下眼眸,“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
秦瑶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身子还没恢复,最好不要下床走动。”
“可是……”段紫谦忽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不要着急。”秦瑶轻拍着他的背,“他现在很好。只是人还没清醒,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而且对身子不好。”
段紫谦揪着心口,蹙眉微微喘息着,却是抬头看向秦瑶。
“阿瑶,你这是心疼我吗?”
他的眼底有着期翼。
“你觉得呢?”秦瑶淡声反问。
“你……”段紫谦眼中绽放出了一丝震惊。
“现在先不要想这么多。”秦瑶轻叹,“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就是好好休养。江玉说,你现在最忌费神。”顿了顿,她深深望进段紫谦的眼睛里,“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关于你的秘密,还有关于我的……”
“阿瑶……”段紫谦这一激动,竟又开始咳嗽,额际上瞬间又布满了涔涔冷汗。
秦瑶轻拍着段紫谦的背,安抚道:“等你身子痊愈了,你再慢慢说给我听。”
段紫谦揪着胸口低咳着,却微微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底那一抹复杂。
他应该告诉她那些藏了许久的秘密吗?
有些秘密也许可以说,但有些……他不敢说。
他怕说了,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
迷雾重重中,他听见有人有低泣。
是谁?
是谁在那里哭?
拔开了迷雾,他往前走去,便看见一个小男孩蜷缩着坐在树底下。
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小男孩用小手紧紧抱着屈起的双膝,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黑暗里。
那小小的身影,孤独而悲伤。
“娘亲。”
“娘亲,你在哪里?谦儿好想你。“
“他们都不理谦儿了。就连爹爹都不肯见谦儿了。”
“爹爹说,是谦儿害死了娘亲。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谦儿。他不要再看见谦儿。他要谦儿滚得远远的。”
忽然,小男孩抬起头,一只手紧紧揪住了胸口,满是泪痕的脸上布满了痛楚。
“为什么,娘亲……不来带走谦儿呢?谦儿的心口真的好痛……”
“每次痛得睡过去,以为睁开眼睛就会看见娘亲了。可谦儿……一直都没有见到……”
“是因为……连娘亲都不愿意原谅谦儿了吗?”
“也许,爹爹说得没有错。如果是谦儿死了,该有多好——那么,爹爹就不会整天把自己关房间里,那些人也不会在背后说谦儿是害人精——“
“可是娘亲为什么不肯带谦儿走呢?“
蓦地,眼前画面一转。
“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酒气熏天的男人,反手就给了眼前的少年一个巴掌。
“啪!”
少年一个踉跄,捂着红肿的脸颊,靠着身后的门沿,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黑暗里哭泣的小男孩。
可长大了,他的心依旧会痛。
那种疼痛,并不是病痛发作时的痛楚,而是几乎刺入灵魂深处的痛。
“爹,不要喝那么多酒。”少年忍着痛,强直了撑起身子,“很伤身。”
“伤身?”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心都没了,还怕什么伤身?滚——你给我滚——听到没有——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段元成,没有你这种儿子!”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亲手杀了你!”
……
一阵尖锐的刺痛,将他从梦境里带离了出来。
他猛地坐起身子,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额际上了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心口很痛,就像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一般。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亲手杀了你!”
那残忍的话语,不住地在耳畔回响,久久挥之不去。
他记起来了。
是啊,那一年,那一年,父亲就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而如今,他虽是受了禁术的控制,但心底的深处,也许,这正是他所期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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