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张九钧正盘算西京之行如何做得干净、又能脱了干系，而另一边，山洞中的华孤云正自在地喝着美酒，瞥着打扫山洞的沈峰。
刚清理完一隅，华孤云老远扔去一块鸡屁股，打在沈峰后脑，笑问道：“贼小子！剑诀背下几本了？”
“七本。”沈峰揉揉脑袋。
“咦？却是好记性！便似你师叔我当年一般。”
沈峰坏笑，回道：“师叔好不要面皮！柳伯伯说，当年师叔大字不识几个，一本剑谱小半个月也读不下来！”
华孤云语塞，干咳几下，埋怨道：“大师兄不厚道！当小辈揭短处！”说罢，又摆摆手道：“师叔我喜武不喜文，想当年，十四岁入太易境，恒山百年悟性第一。似你这时年纪，师兄弟早无对手！”
“未听柳伯伯说过。”沈峰假作不屑，忽然对所谓境界起了兴趣，于是放下扫帚，凑到华孤云身边问道：“师叔，何为太易境？”
华孤云颇为自得，饮下一口美酒，得意道：“太易境么，乃是高深武学境界。千百年来，前辈高人将武学境界分为五个层次，凡习武而超脱者，皆在五境之内。”
“却是哪五个？”
“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哦？那么太易也不过最初境界而已……”
华孤云“噔”一下坐直身子，照沈峰后脑拍打下去，痛得沈峰咧嘴。
“贼小子！你可知天下习武者辛苦一生，尚有六七之数终生不得入太易境？！”
沈峰揉着后脑，嘟囔道：“才不信……”
“甚么？！”华孤云瞪眼道：“你这门外人！武功修炼与境界全然两回事！你却道如此容易？便说那老狐狸欧阳平朔，练了几十年剑，江湖上名号也是响亮，不过只太初境而已！”
“咦？师叔，那七界之尊却是甚么境界？”
华孤云皱眉想了半晌，终于说到：“这七人无缘得见，更不见其施展武功……依江湖传闻，或在太素境界。”
“太素境却是多高武艺？”
“武艺高低难用境界衡量……你可知武学境界与武功修为之别？”华孤云放下酒坛，抹抹嘴唇说道：“世间凡习武者，不论刀枪剑戟、拳掌腿肘，穷极一生，不过是在增长武功修为，便拳可开山、刀能断岳，只是伎俩高低罢了。于此类人来说，虽可言武功修为很高，是日积月累、辛苦磨炼的功夫，却不是武学境界。”
华孤云站起身，行至洞口，说道：“武学境界乃是对武学真谛的领悟，是此处修为。”说罢，华孤云指了指自己的心。
“如此说，境界修为无干武功高低？”沈峰问道。
华孤云摇摇头，反问道：“我且问你，譬如天下事、天下人行之，然智者与愚者岂肯相同？”
“或说境界乃习武之人苦求之真谛。”华孤云又指点道。
沈峰隐约懂了，于是心生向往：“那如何参悟境界奥秘？”
“说不得，教不得。”华孤云回首望向沈峰，说道：“境界或许如水，水到则渠成，心中自然明悟；或又如昙花一现，无征无兆，忽然绽放于人面前，却又很快消逝，你未捉住它，但隐约知道它尚在、或已不在。”华孤云复转身，望洞外云卷云舒，说道：“我十四岁时，一剑削断了崆峒师兄的三根手指，又逼他去学蛙爬，结果被罚在这面壁半年。有一晚，好大风雨，吹得巨木摇晃、花草倾倒，这洞口也灌入好大风雨，隐约一缕缕云气内外穿过，我便坐在此处……”
华孤云手指洞口石壁“禁”字，说道：“只呆呆看着眼前狂风肆虐、乌云雷动，便恍惚间心有所得，似见了剑法及剑法以外的甚么……”
“那感觉极其微妙，我不禁合眼体味，似约一炷香功夫……但你知实际如何？”华孤云微微笑道。
不待沈峰作答，华孤云已说道：“我本以为便只那一炷香时分，可当我睁眼，天竟早已大亮。”
“一整夜。”华孤云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整夜便过去了。”
“竟如此神异？”沈峰心中惊讶。
踱步回来，华孤云提起酒坛，饮上一小口，说道：“那之后两三月，只要我想，便可以沉入那微妙之中，冥想习剑……面壁期满时，我将此事说与你师爷爷听，你师爷爷说，我已迈入太易境界。”
华孤云斜着头去看沈峰，笑道：“你师爷爷又让我去练剑法与他看，我尽力耍了几套剑法，看完之后，你师爷爷说，我这境界似是一个‘骤’字。”
“何为‘骤’字？”
“得悟之法罢……每一境界皆如弱水三千，入者只其中一瓢而已。”华孤云将坛中酒水一饮而尽。
美酒饮罢，华孤云大笑说道：“当真奇妙得紧罢？我亦不知如何成就太易境的。”
华孤云将酒坛弃置一旁，坐在沈峰身边，长谈道：“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于本派前辈手札中记载：太易之境乃超脱武学修为悟法之始，众境之基也。始入太易之境，方可于修为之外梳理武学，于空明之身思索妙处；而太初之境，道之始也，得入太初者，始观道之真谛，知天地广阔，宇宙无穷；惟入太始之境者，方可触碰大道之形，御武道于意，至返璞归真、众妙平常境界，”
“境界之妙者，恢弘焉，如九天宫阙，遥不可及；微微焉，如广漠沙尘、细末不觉，这便是武学境界。”
“原来如此……”沈峰略有所感，喃喃道：“譬如读书，十年寒窗、虽破万卷，终有人难解其中奥妙，亦有大贤贯古博今、通晓大义，此亦不同……”
华孤云抻抻懒腰，只道：“说甚读书事，我不懂，反正相差不多。”
沈峰偷笑，嘴上却问道：“师叔只说太易、太初、太始，如何不说太素、太极？”
一听这话，华孤云“噗”一声乐了，只道：“我又哪里知道，前辈手札未曾写过，想我恒山创派两百多年，除祖师外，应无人得窥太素、太极境界。”
沈峰应了一声，华孤云躺倒石台上，将腿架在沈峰肩上，舒坦说道：“贼小子！你师叔我将来必定是恒山百年里第一位太素境高手，那时，我便将境界奥妙写作手札，传与后人。”
“嗯！”沈峰重重点头，又神色庄重地说道：“既如此，峰儿誓将成为恒山首位太极境高手，那时，我也要将太极境界奥妙传与后人！”
话音未落，华孤云一脚蹬在沈峰背上，直将沈峰蹬出两丈多远，重重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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