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到内城！撤退！”
剩下来少的可怜的人立刻从命，他们背着伤员，苍白的脸布满汗迹，满面惊恐。
他们在逃跑，并不是有序的战术撤退，而是彻彻底底的败逃。
韩月尽可能扶着伤员，在队伍最后狂奔，她的思绪也在狂奔。
从身后传来曾经无法想象的大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敌军胜利的嚎叫。她的心仿佛也在剧痛中碎裂了。
马超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对战斗和屠杀的热爱，盖过了喧闹：“金城大门打开了！冲锋，全军冲锋！”
韩月拉住身边一个年轻士兵的袖子，喊道：“快从西门出去到羌人那里去找我父亲，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士兵要去执行任务时，韩月顿了顿又说：“告诉他们，告诉我夫君——我们可能撑不到他回来了。”
士兵脸色刷的白了，但他点点头，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去。
其余守军向内城飞奔，大部队穿过更加坚固的内城城门后，她突然停下脚步，飞快转身看向后方。
韩月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她所料，马超和他的联军追了上来。
虽然只停了一小会，但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冻结了一辈子。
“停下！”她喊道，声音嘹亮有力，而且异常果断。“我们在这里驻防。”
身边的士兵们稍有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她迅速发布指令，士兵们立刻照办。
因为如果人人争先恐后地往内城里挤的话，最终结果很可能就是被敌人在门口杀个一干二净。
里飞沙停在弓弩平射的有效射程以外，发出嘶鸣，马超伸出手，轻轻抚摩坐骑的脖颈，这一幕使得韩月一阵反胃，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盯着他的军队，愤怒撕破了矫饰的矜持：“你只是赢了一扇大门，刽子手，可你别想赢得第二扇。金城固若金汤，你很快就会发现你占领的外城是个极佳的坟墓——为你们自己准备的！”
她朝自己的同伴点头示意，他们便立刻分批次有序撤入内城城门，走上内城城墙，加入到守军之中。
马超的双眼冷光闪耀，戴着皮手套的手握紧炎乐，剑身上的花纹发出隆隆闷响。
“你在浪费工夫，贱人。天命不可违，尽管看着你手忙脚乱地折腾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这次韩月真心的大笑起来，愤怒而满足的声音从她灵魂深处迸发而出：“你以为我会逃走？看来你还从我丈夫那里吃够苦头。”
马超神情变得更加冷峻：“你开始让我恼火了。”
是的。让你恼火。像麻雀对付老鹰一样不断骚扰你。只不过这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但如果拖延得够久，也许有足够时间让之前派出去的那名士兵逃出金城，向仍在外面的父亲丈夫传递消息。
韩月开始忐忑不安。马超看起来非常自信他能攻破金城城门。攻破第一道门之前，他就显得似乎知道自己能够成功。诚然，第一道门上的防御密度比不上第二道门上的。而且就她所见，他似乎一向都自大轻敌，但是——有没有可能——刚才正由于苦恼的疑虑，她才交待士兵最后那句话，现在这种疑虑又开始在心里搅动。
马超会不会根本就没打算真的攻破第二道城门？
从某种程度上说，马超并没有想过如此轻易地就攻入金城，看起来城内守军数量比他估计的还要少。但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呢？
只不过想攻入内城，渡河是件麻烦事。
没错，金城的内城外城由流经整座城池的黄河干流为分界线，而韩月果断命人砸毁通往内城城门的唯一木桥。
看过地图的应该都知道黄河曲折程度非常大，在冬季的时候，往往中段结冰，前后仍是流动状态。
如果想要靠近内城，马超必须淌过冰冷的河水。
金城境内的黄河较浅，深最多也就一丈，但最浅也有五尺到六尺深。相信在这种季节，没有人愿意把腿脚搁在刺骨的黄河里，即便骑着马也是如此。
看样子毁掉木桥确实是个聪明的伎俩，费掉了马超不少宝贵时间。黄河贯穿整个金城，南北便是丹霞山麓——它们对攻城机具来说，难度不亚于河流。
他自己当然可以轻松的渡过河流。
里飞沙毫不迟疑的跳进水中，河水从盔甲的缝隙渗了进来，浸透了他穿在金属护甲下的皮衣和布衣，又湿又冷，马超却全无感觉。
不一会儿，里飞沙向前一冲，跃上了对岸。
主帅都身先士卒了，其他人还有畏怯的道理吗？大军纷纷纵马跳入河中，涉水登岸。
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最后马家军还是渡过了黄河，真正威胁到了内城。
“进攻！”马超发出命令。
韩月站在城楼上亲眼目睹了敌军的意志，她只能催促手下：“各就各位，快。”
守军们迅速照办。
备战的时间并不长。
如果说她还怀着一线希望，期待敌人的数量会在越过河流山麓时减少，那么现在，这希望就像一块完好的水晶在石头上摔得粉碎。这时她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攻城器具搭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敌军如蚁附向上。
他们就要突破防线了……
不自觉的，韩月的手轻轻握住了挂在纤细颈项间的项链。但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喊道：“反击！”
敌人势不可挡。事实上，她也没有指望能阻止他们。从周围一张张沾着血的严峻的脸上，她看得出来手下的士兵们也和她一样心知肚明。她的脸上缀满汗珠，她的肌肉仿佛要因精疲力竭而尖叫，然而韩月仍然战斗不息。
她不停的搭箭放箭，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当蚁群般的敌人登上了城墙，将军女儿便扔掉弓拔出四面剑，她劈砍突刺，发出狂烈的战吼。
又一个敌人倒下了，脑袋滚了下来，像只瓜一样被他自己的脚踏碎。但紧接着两个壮汉顶了上来。韩月将悲痛和暴怒化为力量。她要在死之前拉尽可能多的敌人垫背。
他们就要突破防线了……
敌人一步步逼近，逼近。太多了。韩月没有停下来，她要坚持战斗直到彻底被他们杀死，直到——
后背的一记重击令她站立不稳，随后手腕一阵剧痛，令她无法拿住武器。同时那两个壮汉用有力的大手摁住了她。
她没能战死，她被俘虏了。
这可能是最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