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确带了不少上好的伤药，方才安顿的功夫石头已经帮汪小根上好药了。
汪小根面对程士茂的疑问，有片刻的迟疑，最终败下阵来。
“方才也亏了程二少爷让人救小的，若不然小的怕是今天就要折在这了。所以，对程二少爷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再说您这不是要去京城嘛，等去了京城，什么消息都能知道，小的也就没必要此刻隐瞒。”
“程二少爷怕是已经知道西北那边打仗了的事了吧？”
得到程士茂肯定的回答之后，汪小根点点头继续说道：“西北打仗边关被破，曲池、凤泉都被鞑子占了，外头的这些难民都是从曲池和凤泉一路逃过来的。咱们这地方大渡口贯通西北，若是过了大渡河又能直接北上京城，所以上头才派了兵将来守着此地，我们这些官差也被调过来维持秩序。”
程士茂失声道：“凤泉也失守了？”
汪小根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光凤泉，听说就连榆林也快失守了。”
“什么？”
程士茂大惊，“若是榆林失守，岂不是离此地不过百里之遥？那离京城？”
“若不然，程二少爷以为外头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将守着驿馆和大渡口？”
汪小根苦笑：“一是防着这些难民往京城而去，二是在这边守备，若是鞑子闯进来，此地就要成了战场。”
程士茂坐不住了，在不大的室内来回转圈，半天之后才停了下来。
“汪兄弟，多谢你的告知。我还想问问你，上头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难民？”
汪小根摇摇头，“小的接到的命令，只是让小的和同僚们维持秩序看管这些难民，不让他们闹事就成。”
程士茂推开窗，从楼上眺望，能清清楚楚看到守在大渡口附近密密麻麻的将士。
“为什么这些将士不来安置这些难民？任由他们这样忍饥挨饿、无地容身？”
汪小根叹气，“程二少爷，小的心里也不明白呢。上头让咱们这些人来维持秩序，可今天您也看到了，只给咱们一条鞭子连刀剑都给收了，说是万一失手怕引起众怒这些难民会暴动，可小的今天差点就折在这了。小的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亲和一对儿女，若是小的今天折在这了，家里的老小可怎么活？”
难，在这样的世道下，谁人不难？
看似汪小根这样的官差，手中拿着根鞭子这鞭子随时都会落到某个难民的身上，可谁又知道像汪小根这样的官差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做这样的事。
他们家中也有老小，他们的命也是命。
怪谁？
或者说，谁更可怜？
汪小根走后，程士茂站在窗口沉默了良久。
程贵已经出了驿站，方才那看守驿站大门的小校收了他整整十两银子的一锭银元宝，此刻见程贵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这位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外头的这些难民饿疯了，你这出去可千万小心啊。”
程贵朝他拱拱手，“我家二少爷要上京城，我去大渡口那订船去。”
那小校抓抓头，“现如今订船可不容易，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没啥事，兄弟我带你过去！”
程贵难免意外，方才这小校难缠的要命，这会儿这样好说话？
这小校跟自个的兄弟交代了两句，就快步跑了过来走在了程贵身边。
“兄弟你也别怪我方才不肯通融，我是啥身份？我就是个大头兵，如今手下跟了几个兄弟而已，这是上头下的命令，如今西北那边战事吃紧，一个不好就要打到这来。这种时候，不够身份的这驿馆真不能放进去，所以兄弟你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都是给人做事的，把话说开之后程贵也能理解这小校的做法。
“这不能怪兄弟你，咱们都是听令行事的人，当然兄弟你比我好，我只是个下人。”
“嗐！”
小校不屑道：“什么下人不下人的，若是真打到这来了，我这条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这种时候，还讲啥身份不身份？”
程贵朝小校拱拱手，“还没请问兄弟高姓大名。”
小校哈哈笑：“不敢当不敢当，我叫崔东海！兄弟，你叫什么？”
程贵也通了姓名。
崔东海有些犹豫，程贵看了出来，“崔兄弟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只管说，若是我能帮忙我一定帮。”
“程贵兄弟，你跟你家主子是要上京城对吧？”
程贵点点头，“正是要上京城，这不就是要去订船嘛。”
崔大海嘿嘿笑了两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兜来，“程贵兄弟，我能不能托你帮我办件事？”
程贵挑了挑眉毛，“崔兄弟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程贵拿人头担保，一定帮崔兄弟做到！”
崔大海直接把手里的布兜塞到了程贵的手里，“我信程贵兄弟你！这是我当兵之后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一共一百两，嘿嘿，不瞒程贵兄弟你，当兵是没啥油水，倒是这几天看管这驿馆大门还捞着些好处。就连你方才塞给我那十两银子也在里头，我想请程贵兄弟帮我把这一兜银子带去京城，给我娘。”
程贵又是吃惊又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崔兄弟，你这也太信我了。你就不怕我卷了你的银子跑了？”
崔大海苦笑：“程贵兄弟，这说打仗说不定就真要打仗，我这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我还能怎么办？说句实在话，我也是实在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了，就算程贵兄弟你真卷了银子跑了，我也没法子啊。”
程贵沉默地将这一兜银子塞到了怀里，“崔兄弟，我家主子是程东林程大老爷，如今在吏部当侍郎，宣平侯是我家主子的舅家。崔兄弟，你信我，我也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包银子，我一定亲手送到你娘手上。”
崔大海眼角有泪花泛过，“好兄弟！我没看错人！”
程贵重重拍了崔大海的肩膀，“崔兄弟，未必会打到这来，就算打到这来你也要保重自个，你娘一定还在等你平安回家！”
崔大海背过头狠狠擦了把眼泪，回头笑道：“好！借兄弟你的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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