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往事,莫松也忍不住唏嘘。
“当年我爹把你娘卖了,我百般求他,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到底把你娘卖给了谁。”
“后来后娘进了门,我就成了碍眼的拖油瓶。”
“一开始还好,她大着肚子家里的活必须得有人干,就还有我一口饭吃。等后来,她生了弟弟,就开始嫌弃我吃得多。”
说到这,莫松苦笑。
那时候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吃多少碗饭都跟填无底窟窿一样,每时每刻都觉得饿。
可那后娘管了家里的粮食袋子,一天能给他吃多少粒米?
就这,还嫌他吃得多。
莫松不是不明白,不是嫌他吃得多,是嫌多了他这个人。
莫松记得,那时候他太饿了,半夜都爬墙出去到野地里拔野菜生吃。
“她就唆摆了我爹,让我爹卖了我给家里置产,好给弟弟留产业。”
时间过去了太久,做了太久的下人,莫松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去怨恨,说起往事也是一脸的平淡。
就仿佛说的不是发生在自个身上的惨事,而是在说旁人的事一样。
“我爹真就听了她的话,真卖了我。”
“还怕我不愿意被卖,就打晕了我随便找了个人牙子卖了。”
莫松笑笑,“好在那个人牙子人好,把我卖到了程家。”
“程家是厚道人家,对下人都不错,我在程家也没受什么苦,还娶了你舅母生了两个孩子。”
莫松的最后一句话只能听一半,程家再怎么厚道。
可这是做下人,能好吗?
“程二少爷的确是厚道人,他说了会派人去接舅母和表弟表妹们,就一定会做到。”
“舅舅您别担心,过两天你们就能一家团聚。”
莫松摇摇头,“我怎么会担心程二少爷不守信?他把身契都还给了我们……”
突然莫松停住了嘴,看向了许春妮。
“好孩子,你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舅舅从庄子里出来的时候来的匆忙,身上一文钱没有带,等你舅母来了,我和你舅母这些年也攒下些月钱,虽然不多,只有十几两,你别嫌少先拿着。”
“以后舅舅和你舅母想法子挣钱,到时候再把剩下的银子还给你。”
许春妮摇摇头,“舅舅,我不差这点银子,这事不着急。”
虽然许春妮的确不缺这一百两的银子,可她心里很高兴。
她怕就怕,莫松会和莫老头一样。
还好,莫松和莫老头不一样。
莫松摇了摇头,“我和你舅母唯独的愿望就是盼着哪一天主子们开恩,把你的表弟表妹放出去让他们成为自由身。”
“你帮我和你舅母提前实现了愿望,还帮我和你舅母都恢复了自由身。大恩大德无以言表,这赎身的银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出。”
“不然你让舅舅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怎么去见你娘?”
许春妮微微一笑,“行!那就听舅舅的。不过咱们现在不说银子的事,咱们先去见我娘。”
马车一路飞奔,往温泉庄子而去。
莫松在温泉庄子前抬起了头,惊讶道:“这是谁的庄子?”
这么高又延绵这样长的围墙,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庄子。
许春妮抿嘴一笑,“舅舅,这是我的产业。舅舅,快进去吧,我娘就在里头。”
红樱早就先走一步,跑去大棚区叫莫三娘了。
莫松先是愣了愣,哪里忍得住激动?
顾不得去想许春妮话里的这庄子是她产业的意思了,一抬脚就跨进了温泉庄子的大门。
一进了门,和门外截然不同的地气让他更是惊讶。
许春妮一边带着他往大棚区而去,一边和他说着这温泉庄子的事。
莫松在程家的庄子上也是干农活的,对农事最是了解。
“你真是了不起,怎么想着冬天种春天的蔬菜?旁人一辈子怕是都想不出这法子来……”
正说着呢,一声高亢的叫声从前面传来。
“阿松!”
莫三娘跌跌撞撞从大棚区的方向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生怕她摔倒的红樱。
“大姐!”
莫松也激动坏了,再也控制不住自个激动的情绪。
顾不上跟在他边上的许春妮,往莫三娘跑来的方向冲去。
“大姐!”
莫三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住莫松的双臂上下打量个没停。
“是,是阿松,是我的弟弟啊!”
十多年没见,都是苦命人。
岁月的痕迹在他们姐弟两的身上无情地留下了烙印。
只能从眉眼中还能看出当年的痕迹。
无论是莫三娘还是莫松,这一刻哭得连鼻涕都流了下来。
没人笑话他们,这样的一个久别重逢的场面,只会感染到旁人,也跟着鼻子发酸。
许春妮眼圈绯红,“娘、舅舅,咱们好不容易团聚了怎么能一直哭呢?”
“娘,舅舅回来了,这是好事,你应该笑,再说您身子不好,若是太激动哭晕了,你不是反过来让舅舅担心你吗?”
莫松一听,连忙咬着牙齿忍住了哭声。
“大姐,春妮没说错,我们重逢是喜事,应该笑不应该哭。”
大姐老了,老了太多。
完全没有他印象当中的青葱少女的模样,这些年怕是大姐吃的苦也不少。
可是怎么他的外甥女却随手就拿出一百两的银票,还有方才她说这温泉庄子都是她的产业。
莫松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莫三娘拉着莫松不肯放手,“好好好,我不哭,不哭!”
“娘,不如咱们去屋子里说话吧?”
“您跟舅舅久别重逢,肯定有特别多想说的话。”
“舅舅和我一路赶过来,连口水也没喝,您和舅舅一边说话一边陪舅舅吃点东西吧。”
莫三娘只有说好的份。
红樱赶紧拖着胖嘟嘟半天才追过来的圆儿去做饭,“圆儿,快!”
莫三娘和莫松在屋子里对坐,姐弟两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要问,可到了这一刻,又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还是许春妮分别给莫三娘和莫松倒了杯茶,“娘,您不是有很多话要跟舅舅说吗?”
莫三娘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复,捧着茶盅的手都在发抖。
“阿松,这些年你吃苦了。”
莫松眼圈依旧红着,“大姐,是我没用,这些年你一定也吃了不少苦,我一点忙都没能帮上。”
莫三娘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这难道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个畜生都不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