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妮大怒,“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呸呸呸!”
“你谁啊,口无遮拦的!”
许春妮怒气冲冲,“这是我娘,她活得好好的,你自个胡说八道还怪我?”
洪阿庆看看莫三娘,“这是你娘的爹自个亲口说的,说你娘嫁了人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别说我,我们村里人都知道这事。”
莫三娘的脸色雪白一片,“我没死。”
洪阿庆仔细看了看地上莫三娘的影子,这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你是真没死啊。”
许春妮又想骂人,却被莫三娘拉住了。
“洪阿庆,别的都别多说了,我们也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卖牛这桩事,两个办法解决。”
“一,你再把小牛崽卖给咱们;二,我们报官。”
这下轮到洪阿庆脸色雪白。
如果是别人不知底细的,他还能强词夺理糊弄过去。
可谁料世上的事就有这么巧,他偏偏遇上了莫三娘。
当年他爹的事,身为同村人的莫三娘清清楚楚的知道。
“我卖!”
“孩他爹!”
洪阿庆的老婆惊叫了起来,“孩他爹,小牛崽不能卖啊。”
“咱们不是说好了,把小牛崽养大了,让它下地干活?”
洪阿庆挥挥手,“卖!”
当年他爹的案子卷宗都还在县衙里头,这莫三娘要是真报了官,一问他爹的名字一查卷宗,他就逃都逃不了一顿板子不说还得吃上几年牢饭。
牛,是好牲畜。
官府都看重。
“他爹!”
洪阿庆抹了一把脸,“你别啰嗦!再啰嗦你就滚回娘家去。”
洪阿庆的老婆的惊叫卡在了嗓子眼。
“他爹……”
洪阿庆看向了莫三娘,“小牛崽我可以卖你们,二十两银子一文不少。”
许风想打人了都。
“才产下来半个月的小牛崽,你要卖二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
洪阿庆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
“我要是不卖你们小牛崽,你们就等着那母牛活活饿死吧。”
“你们是要用那母牛的奶对吧?”
“不是我说,方圆百里你要能那么巧再能买到第二头正在产奶的母牛,我洪阿庆的洪倒过来写!”
“反正被你们逮住了,大不了我去牢里蹲几年,反正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这牢饭还不要钱呢!”
“你!”
许风拳头捏的咯嘣响,“你找打是不是?”
“春妮,给他!”
莫三娘淡淡开口,“小牛崽好生养大了,也能下地干活,不过是多养几年费点功夫罢了。”
这个地方,这个村,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站在这,她就像是被人给掐住了脖子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婶子,这洪阿庆就是个无赖!咱们报官啊!”
许风气不过,“咱们报官抓他!”
许春妮担忧地看了看莫三娘,“许风哥,算了,把银子给他。”
一是她急等牛奶,真错过了这一头母牛,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买到另一头母牛。
二是她娘的状态不对,像失了魂一样。
平常一个大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现在二十两银子眼睛眨都不眨,就说要给。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她娘的爹也就是她姥爷会在外头说,她娘死了?
洪阿庆握着手里冰凉的银锭子,看着许家的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
“莫三娘明明还活着,莫老头怎么一口一个她死了?”
刚才的莫三娘,到底是人是鬼?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沉迷几乎到了冰点。
红樱手里牵着小牛崽子挤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娘。”
许春妮轻轻地叫了一声,“娘,您没事吧?”
莫三娘闭着眼靠在车厢上,“我没事。”
许春妮从来没见过莫三娘这样了无生趣的模样,心里慌得不行。
“娘,您别吓我,您要有什么心事,您跟我说,我一定能法子出来解决。”
莫三娘半天没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该知道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莫三娘突然轻笑了起来,“当年能为了娶后娘,就匆匆把我卖给了老许家当儿媳,他对我哪里还会有半点亲情?”
后娘?
许春妮第一次听莫三娘详细说起她娘家的事。
“娘,您心里苦,您跟我说,说出来您心里就轻松了。”
莫三娘的声音轻轻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我娘也就是你姥姥死的早,我三岁就没了娘,下面还有个弟弟,我爹他又爱赌又爱喝酒,家里穷的叮当响。”
“好不容易熬到我十五,我还没说亲事,我爹他倒急着娶后娘。”
“这后娘不知道是谁,非要十五两银子的聘金。”
“我爹被迷昏了头,可家里连一文钱都没有,哪来的十五两银子?”
莫三娘的声音里似乎含了眼泪,轻飘飘的落进耳朵里却又沉甸甸的。
“我爹说,要么卖我要么卖我弟弟。”
“你舅舅还小,才十二,那么丁点大的人,生下来就没了娘,从小没吃过一口饱饭。”
“我就说,那卖我吧。”
莫三娘的声音里突然又带出了几分欢喜。
“我爹把我带到了镇上,头上插了草标,我正害怕呢,你爹走了过来。”
“你爹见我可怜,他做了半年工身上只有十两银子,又回去硬凑了五两,把我买了下来。”
“他人好,不想让人家背后议论我是被买来的。”
“东凑西借,又借了三两银子,给我买了新嫁衣,请了红轿子,开了老许家的大门把我迎了进去。”
“我就这样空着手一文钱的嫁妆都没有,就这样进了老许家的门。”
“所以,你爷奶看不上我,动不动就拿我没嫁妆的事说话。”
“你爹为了让你爷奶不说我,拼了命的挣钱,也是为了给我挣嫁妆钱,上山砍树被树给……”
莫三娘说不下去了,呜咽声越来越大。
红樱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擦起了眼泪。
世人皆苦,是人皆苦。
许春妮红了眼圈,“娘……”
莫三娘捂着脸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我没事。”
哭过了郁结的情绪散发了,莫三娘反倒打起了精神。
“我早知道我爹是什么样的人,其实真没什么可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