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内被布了结界了。
陈小幻心头一紧。
这股力量相当强大,而且有点熟悉。
南唐的叛臣,如今的大宋参知政事张洎慢悠悠地从这一进院子里的月亮门后面踱出来。
“陈姑娘,你,好哇。”
老阴阳人。
张洎的身后站着一批天网司的人,甲士、剑客和弩手都有。
有点扎手,陈小幻想。
不过有火球和冰锥,怎么也能全身而退。
大宋皇宫有一个结界,当年是霍一尊布的,霍一尊死后,田蔻蔻和自己都曾经给这个结界添加过力量。
魏王府过去从来都没有结界,这个结界是谁布的呢?
李连翘已经在辽国皇宫里,而且已经失去了法力,其他的巫师,似乎和赵二也没有什么合作关系了。
“张大人,”陈小幻淡淡地说,“这么多人困我一个女子,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不不不,”张洎摆了摆手,“陈……哦,陈姑娘……你瞧你混的,你要是嫁给魏王,怎么也得叫你一声王妃,你要是嫁给徐大人,我还可以称呼你一声夫人,你这些年都干啥去了,怎么连个正经位分都没有?”
张洎说的是废话,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就要看附近的其他人了。
“赵文化!”陈小幻喊道。
她怀疑赵三出卖了自己。
“别找王爷,王爷出来,就会变成你手上的人质,我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张洎冷冷地看了看陈小幻。
“是他吗?”陈小幻无力地问。
“可笑啊,别人都在乎生死,你呢?你在乎你的男人是不是背叛了你。”张洎说。
“他不是我的男人。”陈小幻说。
“还护着他?不用的,他是官家的弟弟,哥哥怎么可能伤害弟弟呢?”张洎说。
“赵廷美!”这次是陈小幻指名道姓地喊出来了。
“王爷是个好男人啊,好些事,他舍不得做,心头不忍心啊,”张洎说,“不过没关系,开封府不愿意做、不舍得做的事,我们武德司替他做,我们武德司不屑于做的活儿,也托给他们开封府。”
赵廷美在屋子里没有出来,他暗暗地咬住了被子角:“对不起,陈姑娘,你自己脱身,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小幻听不见赵廷美的回应,知道这个人是不能指望了,她双手一搓,就要打出火球术——现在不在乎魏王府会不会被火烧掉了。
“哎哎哎,要拼命是吗?”张洎阴阳怪气地笑着。
陈小幻的手上没有出现火焰。
“哎?”她一愣。
这座王府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把山鬼巫师的力量吸走。
“你布不出这个界,这是谁?”陈小幻问。
那种力量非常熟悉,因为确实接触过。
“好,就让你死个明白,张道爷,来吧!”张洎笑着说。
身后站出来一个老道,身穿黄色道袍,手拿拂尘,三柳长髯是仙风道骨。
“师伯?”陈小幻吃了一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山大少爷张悲,老天师年迈闭关,大爷张悲执掌门户,已经是事实上的龙虎山话事人了。
张悲和陈小幻不熟,他一直都对弟弟这一门什么人都收觉得不满意,和巫师做朋友,把五雷法改得面目全非,最后又收了山鬼巫师的弃子陈小幻,张悲一直都是有抱怨的。
老天师管事的时候,张悲一直都没有发作,但是等到老天师宣布闭关十年的时候,张悲就暗暗开始筹划自己的事了。
这位道爷人脉甚广,江湖上的朋友很多,于是就收了一堆俗家弟子,他动了一个念头,把江湖上所有的剑法都纳入龙虎山剑法当中来,不过效果平平。
后来他又从湖南浏阳、西蜀成都收了一批善用火药的高手,希望在暗器上能够压倒自己的弟弟二爷张欢,不过后来发现,行军打仗也许还可以,但是要想困住高手,非常难。
不过最近半年,张悲道长突然脱胎换骨。
他的剑又毒又快,五雷咒也有了不同的味道。
过去出去捕猎,张悲道长倘若遇到猛兽,就要召唤弟子们一起上,但是最近几个月,他一个人就能够收服一只猛虎或者南海蛟,也就是今天的湾鳄。
“师父的雷咒里,加了毒属性。”有弟子偷偷地说。
这小子立刻被二师兄李道然一个大耳光打了过去。
“混蛋!”
李道然是张悲弟子里武功最好的一位,但是暴躁易怒,一点也不像一个道士,老天师经常劝这个徒孙,要守得宁静冲虚,但李道然就是坐不住,他是个误入道家的武士。
但是李道然自己也嘀咕,因为师父的武功,确实一天比一天不像龙虎山。
龙虎山有禁咒巫术的咒法,赵光义即位之后,北宋皇宫就是龙虎山布置结界来保护的,但是这个咒只能禁传送,大多数的战斗咒都无法抵御。
所以陈小幻发现传送咒被禁止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还不算事儿。
但是发现火球和冰锥都用不出来的时候,她才真的觉得不对了,等到看见张悲出现的时候,她才觉出了恐慌。
张悲的脸上发出了一股青气,显然背后是有一股强大力量撑腰,这绝对不是李连翘之类的小巫师能做到的。
这个道者,受了某种邪恶力量的诱惑,才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
“师伯。”陈小幻看看张悲。
“叫什么都没用了。”张悲说。
“赵二给你什么了?”陈小幻问。
“不用给什么,忠君爱国,乃是我门中人之本分。”张悲拿起了剑。
老天师的宝兵刃铁木剑在大儿子手中,因为老二张欢的武功已经太好了。
“哈哈,大道理吗?这很像浓眉大眼的您。”陈小幻一看今天走不了,索性开始调侃张悲了。
“你不用拖时间。”张悲说。
“可怜龙虎山,居然给武德司当跑腿啊。”陈小幻说。
“龙虎山就是因为过去没有严守门户,才混进来你们这些反贼,给山字堂带入了歧途!”张悲吼道。
原来是冲着师父来的。
陈小幻明白了。
张悲的武功始终都处在一个很可悲的状态,这和他的弟弟完全不同,他弟弟走到那里,都是直接报名就可以,他张悲必须要说一句“龙虎山少掌门”,大家才会“哦”地一声,下一句就是问他父亲和弟弟最近好不好。
前几年倒也罢了,大家还可以说,张悲会做人,张欢功夫高,但是这两年,徐咏之名满天下,张欢作为徐矜的师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反之,张悲最强的弟子也无非是李道然——徐宗谱去北汉潜伏的时候曾经冒充过李道然的弟子,被杨业断然否定,因为李道然的徒弟根本没有这么强。
这让龙虎山大爷张悲这一系的弟子们心里多少有点愤懑,几年之后,张悲就算涵养再好,也难逃不快,加上赵光义几次跟张悲谈心,核心就是一句话:
“龙虎山是天师道祖庭,朕当然要交给亲近的人。”
张悲有五个儿子,没有一个武功及得上李道然的一半,这五个小老道未来怎么继承家业,真是令人头疼,就算有一个强行当上观主,另外四位的出路如何解决,也是一个问题。
这件事辗转就被赵光义知道了。
“在汴京给你起四座观,又有何难。”
这样暗地来两次,张悲的心就变了,等到徐咏之反出大宋,张欢上了通缉名单,张悲就赶紧带着龙虎山,和这个弟弟做了切割。
外人都觉得,这是兄弟俩自保的方式,一人站在一边,只有张悲自己明白,他对张欢有多大的愤怒。
今天,张悲的所有愤怒,都准备发泄在落单了的陈小幻身上,这个陷阱,这个局,都是龙虎山和张洎一起在操盘。
“今天是贫道清理门户,跟武德司没有关系。”张悲说。
“你带着禁军来清理门户啊,打不赢自己的师侄就放弩箭是吗?”陈小幻把心一横,她准备死在这里了。
“张参相,”张悲开口说,“贫道一会儿动手的时候,武德司不要上来帮助。”
“啊,师伯自高身份,我佩服得紧。”陈小幻说。
“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就多笑笑吧。”张悲说。
他把铁木剑拿起来,递给了李道然。
“道然,你师妹目无尊长,今天是个喂招的好机会,你们都不要使用咒法,好好在剑术上比个高下吧。”
这话是给周围的人听的。
李道然行礼,接了铁木剑。
这把木剑来自云南铁木,至钢至柔。
陈小幻抽出剑来。
剑法这件事,她不如徐宗谱、不如小贵,更不如徐咏之。
如果单说龙虎山剑法来说,只怕徐咏之的造诣也在李道然之下。
真正动手,三十回合之后,徐咏之能拿下李道然,但是绝对不是剑法上赢,而是他从张欢那里学来的各种战阵杂学——他的武功带长短剑,带腿、带摔法。
这种流氓打法,也让李道然这一派的弟子觉得不忿——这是异端!
但是现在李道然一剑,陈小幻一剑。
这就是标准的碾压。
“扔下剑求饶吧。”李道然对陈小幻说。
李道然对陈小幻是很有好感的,不过他是出家人,这个好感没办法表达,陈小幻知道一点,但是大家来往也不多,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张悲微微皱了皱眉头。
李道然也奔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如果陈小幻真的跪下求饶,那我还怎么杀她?
张悲一下子觉得有点紧张。
不过陈小幻猛然弹出,一剑扑向了张洎。
要突袭李道然或者张悲,都是自己做不到的。
但是杀死赵二的情报头子,就会让他有大麻烦了。
她的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剑光,直扑张洎的胸口。
李道然的剑更快,陈小幻突然发现这把长剑穿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哦……”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倒在地上。
“这剑好。”张悲点了点头。
“可惜没有抓到活的,献给官家。”张洎轻声说。
“行啦,那是他弟弟的女人,你会让他为难的。”张悲说。
李道然蹲了下来。
他看着陈小幻失神的眼睛,突然对这座王府充满了厌恶之情。
下雨了。
张洎让虞侯们把士兵们到屋檐下。
李道然看着陈小幻的血流在院子里,被雨水冲进了排水沟。
“这下对方只有一个巫师,还远在渝州了吧。”张悲站到廊下,对张洎说。
“不,还有我们的公主殿下呢。”张洎接过来魏王府下人送来的炭炉,淡淡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