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狗在叫,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成千上万条。
过了十几年之后,当年人们想起那一夜的狗叫,还津津乐道。
这都是徐咏之的安排,这一夜,他赦免了全东京城的狗。
李守节安排兄弟们把徐咏之抬上担架,段美美说:“相公,咱们回家吧。”
李守节看看徐咏之捂住的肋部。
“要不要去山字堂?配药什么的也方便一点?”
“都不行,去开封府。”徐咏之说。
“我接到的旨意是杀死李连翘,没做到,就不能停手。”徐咏之看看美美、小幻和守节。
“明白!”三个人都答应道。
“小幻,你先去晋王府门外,李连翘很可能会投奔那里,我会派兵过去包围那里。”
小幻答应一声。
“美美,到了开封府立刻把信香点着,请蔻蔻过来,没有带来一起来,是我的失误。”徐咏之叹了口气。
“是。”段美美忍住悲伤。
“守节,赶紧走。”
几个棒小伙子抬着徐咏之的担架,奔走如飞。
“水军使奉旨代管开封府!”李守节手执金牌,第一个进入开封府。
赵虎今天当班,他在开封府诸位头里,和徐咏之最好,一看徐咏之被抬进来,赶紧过来问候。
“徐大人,您伤得如何?”
“赵虎,传令,征用军营、衙门、居民的狗,全城搜集一个在流血的女巫李氏,她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模样,穿白色上衣和淡绿长裙,此人犯有谋逆大罪。”
“所有的狗都要吗?”赵虎问。
“都要。”
“这些散户太麻烦,城南有个狗肉馆儿……那里怕不有上千条狗……”
“好,都赦免了,让他们立功,钱我自会补给老板。”
这一下可是打开了汪多拉的魔盒,侍卫、步军、水军和厢军纷纷去领了狗到处搜捕李连翘,东京街头一片热闹气象。
晋王赵光义在卧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烦意乱。
天黑之后,太后的情况逐渐稳定,但并未清醒,赵匡胤就勒令他回家闭门思过——放在宫里,哥哥都嫌他烦。
赵匡胤把代表开封府权力的金牌拿给了徐矜,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在这一天之内,他就从太后的骄傲,变成了一个涉嫌毒害母亲的儿子。
赵光义自己打开了门,门外已经站上了兵,他们穿的是皮甲,这不是禁军。
“王爷,末将正在查拿反贼,外面危险。”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费大头。
虽然口称王爷,但费大头不行礼,脸色也冷冰冰的全无笑脸。
“你们是谁的队伍?”赵光义清清嗓子,和这些老粗们摆起了架子。
费大头看看赵二。
“末将是朝廷的队伍。”
这时有人发声示警,几个人赶了过去,但门头这几个人,却是岿然不动。显然这群将士纪律严明、进退得当。
这是一支强兵。
他们的对话赵二听不太懂,似乎是湖广一带的方言。
赵二心头一凉。
只要是禁军,无论是侍卫、马军或者步军,他晋王至少都有点面子,但是这群人应该是水军。
水军是徐矜亲信中的亲信,他放这些人在这里,说是保护自己,其实就是把自己软禁了。
“好徐矜,好徐矜!”赵光义哆嗦着把门关上了。
“王爷……”符氏在门里看着他。
赵光义痛苦地蹲在地上,这一刻的雪地里,只有夫妻两个。
符氏缓缓地把簪环钗翠拔掉。
“若为囚徒,我就下手做羹,照顾你的起居便是。”
赵光义哆哆嗦嗦地抱住了符氏。
东京城里的景教僧曾经唱过一首劝世歌:
“我儿,你为何恋慕**?为何拥那外女的胸怀?”
亲身经历过,人才会明白。
“你先回屋去,我要去读会儿书。”赵光义拥抱了符氏半晌,对她轻声说。
“早点睡。”符氏转身回去了。
赵光义一步步踱到书房,心如死灰。
“我毁掉了我现有的一切,为那个女人,是这样吗?”
他推开了门。
窗外的雪光很亮,即使不点灯,也能大概看清楚屋里的摆设。
榻上坐着一个女子,白色的上衣上落了烟灰,长裙的裙角都是泥点,鞋子更是一塌糊涂,她蜷缩这双腿,身上裹在赵二榻上的锦被,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
李连翘!
“她怎么进来的!”
赵二赶紧看了看门外。
“我的王爷,你好怕事啊。”李连翘强作欢颜笑。
“你怎么来了?”赵光义问。
“心上人伤成这样,不应该是进来先查看伤口,嘘寒问暖么,怎么还先看看外面有没有追兵呢?”李连翘说。
“你不该来着,赶紧回金陵去!”赵光义说。
“我还有力气走吗?”李连翘说。
赵光义看看李连翘,突然起了一个很坏的念头。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李连翘说。
“没有,没有。”赵二头上直冒汗。
“最好没有,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尸体,衣物,都能搜出来,你是开封府尹,不知道开封府的本事么,烧成炭的人,不是案子也破了?”李连翘说。
赵二赶紧打消了这个蠢念头,虽然可以把尸体烧掉,但是只要一点火,立刻门外的人就会找借口进晋王府,他们现在愁的就是借口。
“你怎么进来的?这么多兵。”赵光义问。
这话还真问对了。
李连翘被陈小幻缠住,无法展开传送,只好试试用轻功离开,这就正好遇到了李守节的弓箭手,空中一通箭,李连翘躲闪不及,肩膀中了一箭,坚持着跑了几步,赶紧召来翼手蝠顾拜旦相助,才算是勉强逃离。
这个翼手蝠顾拜旦曾经偷过还是婴儿的徐宗谱,又曾经把田蔻蔻和霍一尊引到了埋伏地,是非人当中最恶毒刻薄的一个,上次他虽然侥幸逃脱,但被田蔻蔻折断了膀子,这几个月都在养伤,李连翘也是情急之下,才召来了翼手蝠。
“上官夫人,我要走了。”翼手蝠把李连翘架到了佛塔上,开口说道。
“你要去哪里?你别走!”李连翘苦苦哀求。
“自由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要死了,我要服侍更强大的巫师才行,我得另找靠山了,你能理解的,我们翼手蝠,都是这样的,你别拿对男人的那套对我,没用的。”顾拜旦说。
“你帮我解毒,我能活下来的。”李连翘几乎在恳求他了。
“不可能,现在至少有两个巫师和几千兵马在找你,高手可能还有七八个,你不能传送,又没有援军……怎么活下来?”顾拜旦说。
“你别走,陪着我……”李连翘真的害怕了。
“好吧,不过你要明白,我是尽对巫师的义务,等你一咽气,我就自由飞翔了。”顾拜旦说。
“真是冷血的人啊。”李连翘哀叹道。
“我不是人,长公主殿下,我和你们不一样。”顾拜旦说。
“我说的不是你,是晋王。”李连翘说。
“你的相好是吧。”顾拜旦说。
“是,一切都是为了他,现在他躲起来不见我了。”李连翘说。
说到晋王,李连翘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你这样等我咽气,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把我送到晋王府,帮我引开那里的巫师,我就免除你的义务,放你自由,你看如何?”
顾拜旦盘算了一下。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没有什么损失,能少耽误很多工夫。
“好,你发誓。”
“我,李连翘,对山鬼娘娘发誓。”
顾拜旦咯咯咯狂笑起来,展开翅膀,抓住了李连翘,从佛塔上滑翔而下,直奔晋王府。
陈小幻发现顾拜旦,追上去的时候,顾拜旦已经把李连翘轻轻扔在书房院子里了,扬长而去了,陈小幻一路追逐顾拜旦,李连翘趁机进屋躲了起来。
“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怎么还觉得我会救你?”赵光义低声说。
“因为你爱我。”李连翘说。
“呸!你对我娘下毒了。”赵光义说。
“行啦,这事儿其实你也接受了。”李连翘说。
“你害得我现在被关在家里,我已经被夺取了开封府尹的权力,太后再不醒,我的王位也就没了!”赵光义压低声音说。
“二哥哥呀,给我按按肩膀,毒箭的毒性快要发了。”李连翘岔开了话题。
“找别人。”赵二没好气地说。
“你家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人,要我叫二嫂子过来吗?”李连翘坏笑了起来。
“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赵二说。
“那就得给我一条活路。”李连翘说。
赵二没办法,赶紧解开了李连翘的衣衫。
“把箭头砍掉,然后从羽毛那边拔……哦……疼”李连翘指挥着赵光义。
赵光义帮李连翘包扎好了伤口,开口问道。
“紫黑色了,是什么毒?怎么解?”
“马钱子,他们山字堂的药还真正,这毒比全金陵的马钱子都好。”
“那怎么样,会死吗?”赵二是真的担心李连翘死在自己家里。
“不,”李连翘看看赵二,“会哆嗦哆嗦,我没开玩笑,给我按按肩膀,毒发的时候,别让我伤到手脚……啊,要来了……”
李连翘突然抽搐了起来,她的四肢就像是疯狂了一样,拼命地抓了起来。
她虽然瘦,但这下充满了劲道。
就像是破伤风感染一样,几乎能够让身体折叠起来。
如果没有人控制,确实很容易折断胳膊和腿。
赵二紧紧抱住了李连翘,怕她大声叫喊,又赶紧把手巾塞进了李连翘的嘴巴里。
这个场景让赵光义今生难忘,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连翘突然全身松弛了下来,大口呼气。
赵光义松了一口气。
“二哥哥,你救了我,现在要什么都可以。”
“这毒难道不致命么?”赵光义说。
“要的是普通人的命,”李连翘看着赵光义,“不是我李连翘的命,我小的时候,被霍家的人抓进桃花源,每天用不同的药物来炼我,五百个人啊,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点马钱子,就是让我哆嗦哆嗦而已,我会加倍还给他的。”李连翘站起来,但是伤口还在,又坐了下来。
“就在这里睡吧。”赵光义说。
“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睡。”李连翘可怜巴巴地说。
赵光义甩掉鞋子,爬上了床榻。
赵光义紧紧抱住了李连翘,这个刚才还一脸凶狠的女人,如今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赵二的怀中。
是大魔头,是大女主,是我之奴仆婢妾。
赵二忍不住欲念勃发,开始去舐李连翘的耳垂了。
从死里逃生的李连翘,也转过了身子,热烈地回应着他。
街上的人喊马嘶狗叫声,掩盖了他们发出的所有声响。
突然,她抱紧了他,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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