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盟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五章人心凶猛大宋禁军开始开拔了。
徐咏之这个新任的泽州刺史,开始恢复泽州的秩序。
第一件事就是不许抢劫。
慕容延钊说,“军队没有不暴力的。”
徐咏之又续了半句,那就是“除非有一个有决心的主将。”
禁军开始撤退之后,徐咏之立刻把慕容延钊给他的具装骑士在街头巡逻。高头大马明光甲,那些杂兵无论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
同时他开始在泽州城里招募民夫,和降兵一起,粉刷墙壁、修整道路、埋葬尸体和维护城墙。
雇人就会发粮食。
有工作,大家就不会去偷去抢。
男人们都在工地上干活,老头子、老太太和小孩子就逐渐出来给他们送饭送水——然后女人也出来了,小商贩开始上街,城市就恢复了生气。
这是徐咏之真正爱干的事情,不是摧毁一座城,而是建造一座城。
这是他们家的家风,徐知训在林泉镇干的,就是这类工作。
徐咏之又叫来街市上的头面人物,跟他们一一谈话,要他们开店开张。
首先开门的就是药店和粮店:
天气已经到了盛夏六月,打仗死了这么多人,没有医生会有很多疾病。
徐咏之还有一个定州团练使的兼职,赶紧又联络定州那边,把新打下来的麦子买来,在这边平价出售。
忙虽然忙,但有徐太实、李嗣归和李守节二老一少辅佐,居然也把这个官做得有声有色。
老百姓没口子称赞,说这位刺史老爷做事公道,不盘剥百姓,是个大大的清官。
这一忙,就忙到了七月初一。
汴梁那边霍一尊传来书信,说巧姐生下了一个男孩。
“是个男孩儿!”这下徐咏之真的头疼不已。
“这女人不知道要多膨胀呢。”阿脆念叨着。
“这个巧姐是谁?”李守节问道。
“是徐大哥的妾。”阿脆嘴快,一张嘴就秃噜出来了。
李守节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你只有夏昭仪和美美姑娘两个爱人……”
“此事说来话长……”徐咏之一脸尴尬。
李守节看他那种局促不安的样子,也就不问了,他虽然喜欢徐咏之,但徐咏之既然没有喜欢男子的念头,他就就渐渐放下了,他时常和徐咏之一起出去,知道这个少年将军在城中多么受女子欢迎,所以他也觉得偶尔有一点风流韵事,也不足为奇。
在泽州的日子相当平静,在这里能躲开东京的许多争吵,但是这一纸消息,又把他拉回到了东京城的喧闹当中。
这些日子最快活的就是阿脆了,泽州这边近山,不像东京汴梁一马平川没得玩,阿脆经常和段梓守去山里转转,玩赏山中的风景,一去两三天,非常开心。
“我倒是觉得很好啊,我可以教这个小弟弟武功。”段梓守还是兴高采烈,有了小朋友,他就高兴。
“省省吧,他娘不一定多宝贵他呢,难道会交给你来当师傅?”阿脆在一旁泼冷水。
“阿守,这可不是小弟弟,这是你姐夫的儿子,这孩子长大得管你叫一声舅了。”徐太实说。
这话真是令人头疼,当初答应柴皇爷的鬼魂这么一件事,后续原来这么麻烦。徐咏之叹了口气。
“这下不能再喊您少爷了。”徐太实说。
“为什么?”徐咏之一脸疑惑。
“您当爹了!您现在是老爷了,那个孩子,现在是少爷。”徐太实说。
“太实叔,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徐咏之叹气说。
“不是开玩笑,老爷,小少爷出生这件事,您还得发帖子。”李嗣归说。
“发什么帖子?”徐咏之说。
“摆满月酒!”李嗣归说,他深谙官场上的规则,徐咏之倘若要认下这是自己的孩子,就必须要现在公开这个孩子的身份。
“有酒喝?”段梓守嚷着。
“小孩子不能喝酒!”阿脆说。
“干爹说了我是小孩子他舅舅,不是小孩子!”段梓守认真地抗议起来。
“好了!”徐咏之拦住这两个吵架精。
“如果满月之前能回东京,就办满月酒,如果我在泽州,那就不管了先。”徐咏之说。
话音刚落,门子进来回事:“大人,圣旨到了。”
身后跟着的,就是大步进来的宣旨官张德均。
“徐矜接旨。”张德均一脸严肃。
一帮人跪倒在地。
“加封徐矜殿前都指挥使,本部兵马编入殿前司,即刻回京,钦此。”
“万岁!”
旨意宣完,张德均嬉皮笑脸地过来搀扶徐咏之和徐太实,这个人最乖巧,知道徐太实是段美美的干爹,也是刻意讨好。
“哥哥,想死兄弟啦。”张德均说。
“这小子变油了。”徐咏之想。
“兄弟,二战高平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你,你说要给我看着王全斌,最后怎么他还来得那么晚?”徐咏之问。
“哎呦,哥哥,这事儿您可不能怪王刺史啊,他的兵一直在赶路,但是沿途一直都有敌军骚扰,我们是一边打,一边走,一边打呀是一边走。”张德均说。
周围没有人笑,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这个场面。
徐咏之意外想起李连翘的那句话。
“想要讲段子把女人的追问哄过去的男人都很蠢,我们女人笑,就是因为想放你们一马。”
想要讲段子把男子的追问哄过去的太监应该不仅蠢,还很不实诚。
徐咏之想到这里,干笑了两声。
“兄弟,坐下说话吧。”
“不坐不坐,这个旨意说得清楚,您得马上起身,我也得陪着您一起出发回去交旨,咱们兄弟的嗑可以回去慢慢儿唠……”
“好,”徐咏之说,“得臣,带张公公你客房休息,晚上我们几杯水酒洗尘,我这边安排事务,明早拔营。”
“水酒就不必了,我的哥哥,好好整顿开拔要进。”
李守节点点头,引着张德均出去。
“这个人心里有鬼。”李嗣归说。
“奇怪,他为什么要去抱王全斌的腿呢?”徐太实不解地问道。
“可能和我们想得相反,”李嗣归说,“应该是王全斌在抱张德均的腿。”
“什么?”徐太实吃了一惊,“王全斌这种老资格,都要走小太监的门路了么?”
“如果方便的话,”李嗣归说,“请大人允许我解说一二。”
“我能不听吗?我听不懂,我想去练武。”段梓守说。
“好,你和阿脆都去忙自己的吧,要打包行李了。”徐咏之说。
看见两个孩子出去,徐太实说:“李先生,您继续说。”
“王全斌是后唐时候的旧将,他爸爸是个指挥使还是防御使之类不大不小的官儿,养了一百多的亲兵,当时李存勖担心他想要谋反,就下旨让他进京。”
“倒是像李筠面临的局面。”徐太实说。
“王全斌他爹害怕,不敢去,王全斌那年十二岁,就自告奋勇替父亲进京当人质,李存勖听说了他的见识,非常惊奇,就把他留在身边,做了殿前直卫。”李嗣归说。
“看着是个粗鲁人,原来这么有计较。”徐太实说。
“但是王全斌这个人,功名上一直蹭蹬,当初他曾经和符彦卿一起守卫宫门保卫李存勖,立下大功,但是符第四早早就建节了,但王全斌,一直到平定李筠之后,五十多岁了,才凭那两千个人头,当上了节度使。”李嗣归说。
“就算说是我们大人送给他的功劳也不为过。”徐太实有点愤愤不平。
“这其中,大人的善意肯定是有作用,但是更重要的,应该是监军张德均的军报,王全斌磨磨蹭蹭,坐观虎斗,张德均替他隐瞒,王全斌应该是给了他不少的好处。”李嗣归说。
“您是说……”
“张德均给您这种公事公办的嘴脸,也是要钱,一会儿带礼物过去吧。”李嗣归说。
“岂有此理,这个人帮王全斌吞大人的功劳,当初大人还救过他的小命,难道还要给他贿赂吗?”太实拍着大腿说。
“太实兄啊,我说的是官场上的规则,我不管他对或者不对,我只在乎对大人好或者不好。”李嗣归说。
“可是……”
“太实叔,李先生的建议是对的。”徐咏之说。
“內侍的权势,不在于他的级别,而在于他接近皇帝,如果一个內侍愿意收你的钱,就意味着他没有害你的心。”徐咏之说。
“没错,我是没有见过不贪财的內侍,但我想想都能感受到这样的人有多可怕,他一定是恐怖的酷吏和变态。”李嗣归说。
“內侍的背后就是皇帝。”徐咏之说。
“皇帝最防备的,其实就是各种禁军的老兄弟,老早就建节的老将们,是官家的同事,他不放心,非得是王全斌这种仕途不顺的,或者是大人这样的少年,官家才敢放心去使用。”李嗣归说。
“难怪慕容延钊会把大人和王全斌顶在前面。”徐太实感慨道。
“这个人非常睿智,他帮咱们大人,就是为了能保有他的影响力,以后大人自然也会照顾他的子侄,他懂得什么是长期策略,但是王全斌就比较短视,他坐山观虎斗还抢夺功劳,算是把咱们大人得罪了。”李嗣归说。
“我能理解这个人,毕竟他拼命想要建节。”徐咏之说。
“麻将桌上,这个叫做听牌不要命,哪怕要放铳,也得打牌打出去,因为要胡。”李嗣归说。
“我有点可惜的是张德均,原来感觉还不错的小子,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开始收钱,就不会停下来。”徐咏之说。
“大人你对人期待未免太高,”李嗣归说,“宫里,宫女可能有富家孩子,太监可全都是穷人,他从小没有被世界善待过,又被刑残过,遇到挣钱的机会,很少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给吧,权当是哥哥给兄弟钱。”徐咏之说。
“可是少爷你清廉如水,这钱,还不得是山字堂替你出么……”徐太实不禁觉得肉疼。
“该花的钱得花,不敢说留个耳目,至少要少个敌人,但是不要坏行情,这种宣旨,因为你被晋升的缘故,原该有喜钱的,一般五百贯,就足够了。”李嗣归说。
“那一会儿我就拿五百贯过去。”徐咏之说。
“真是禽兽当道……”徐太实嘴里念叨着。
“行啦,”徐咏之说,“太实叔,我们山字堂各地开展业务,行贿的事情也没少做吧。”
“我就是不爽一点,当商人要行贿给官儿,现在当了官儿了,居然要行贿给太监……而且大人您还是皇上的把兄弟……”徐太实说。
“哎,太实叔,刚才你听见他叫我哥哥了,我现在还是太监的把兄弟。”徐咏之说。
“四舍五入,皇帝和太监就连着盟了。”徐太实说。
徐咏之微微笑了笑,但很快就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开心,他只觉得苦涩。
张德均这样的小角色都开始沐猴而冠打造自己的势力圈。
大宋政治的清明,真的可以期待吗?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