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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八回(虫)

    第二十八回

    次日一早, 柏信前来寻凤盷,他昨夜又对案子进行了一番梳理,正准备与凤盷探讨一番, 他兴冲冲地来了,却只见慕韶一人靠坐在红玉兰树上看书,于是毕恭毕敬问道:“前辈,凤盷去哪了?怎不见他。”

    慕韶翻了一页书,道:“去寻孙怀瑾了。”

    柏信纳闷, 小声嘟囔:“他怎这般喜欢同小屁孩玩儿,把我抛下, 也不带我”

    慕韶许是感受到了他怨念,好心开口道:“因为那小孩比你聪明。”

    柏信心受重击,不敢置信, “前辈!”

    他怎能还不如一小毛孩?前辈是在说他蠢吗?

    柏信丧眉耷眼, 却听一道熟悉地声音喊他:“柏信。”

    柏信寻声望去, 见是凤盷,又高兴起来,小孩有什么好玩儿,又说不到一块去,凤盷应当还是觉得和他一起查案有趣。

    柏信走上前, 道:“你不是去找孙怀瑾玩儿了吗?”

    凤盷道:“玩儿?我是去查案。”

    “查案?” 柏信笑道:“凤兄莫不是在逗我?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凤盷看了柏信片刻, 才道:“他全知道。”

    柏信皱了下眉头,心道有小孩说谎成性, 凤兄可别叫小孩给骗了,有时候越聪明人越容易想多。

    凤盷见柏信神情, 便知柏信不信, 便将事情从头与柏信梳理一遍。

    凤盷想起张小双那日说得话, 细思极恐,道:“我与师兄那日傍晚遇到孙怀瑾时,他和我说”

    【那是个穿红衣服女鬼,可漂亮了!张小双还和她玩过,她给了张小双一把小弓,特别好看,我们都想要,可惜女鬼不高兴,说疯子没了,就没玩儿成。牛栋栋说他也见过女鬼,就在大前天,不过他说那女鬼是坏人,说女鬼附在他二叔身上要害他二叔,张小双说他骗人,他们两个还打了一架明明牛栋栋他二叔才是坏人,他占了姜姜家田,明明姜姜家已经那么可怜了】

    柏信脑海中闪过什么,但依旧觉得云里雾里还是不懂:“所以呢?”

    凤盷道:“他说,与我们辗转调查并没有出入。这是孩子表达,可若我们将这话中信息提炼,用我们思维总结一下,同样信息,却变了个模样。”

    “在姜大死后牛二占据了姜家田。若以既得利益者是作案人思路来看,牛二杀死姜大就有了动机与理由。而他也说牛二是坏人。

    女鬼对孩童并无恶意,在巡夜人疯掉之后,女鬼曾经以一把小弓为诱饵让张小双去疯子家一趟,目不详。

    张小双去了,并拿到了一把小弓。

    可不久,巡夜人死掉。

    女鬼却因疯子死而生气,拒绝了孩子想同她玩邀请,转而就附身在牛二身上害牛二。

    女鬼这样举动有两个解释,一是在疯子身上没有达成目能够通过害牛二达成。二是这仅仅是对牛二报复。

    我们并不知女鬼要在张顺身上达成怎样目因此无法推测。

    可若女鬼是在报复牛二,则意味着,牛二破坏了女鬼通过张小双想达成目,也就是牛二与巡夜人死有着直接30340关系。

    而他判断是牛二是坏人,女鬼是好人,完全正确。”

    凤盷说着拿出昨天孙怀瑾送给凤盷荷包道:“还记得昨天孙怀瑾送来荷包吗?那是牛二荷包,就是女鬼让张小双送去疯子家东西。”

    “若将信息再一提炼:牛二是坏人,先是为了抢夺姜家田地失手杀了姜大,再是被巡夜人撞见,巡夜人疯掉,但牛二仍旧不改杀心。而女鬼让张小双送荷包提醒,可牛二依旧得手,杀掉巡夜人嫁祸女鬼。女鬼不甘背负污名,欲附身害牛二。”

    柏信听得仔细,时而皱眉思索,过了会道:“我认同凤兄猜测,不论是从女鬼魂体纯粹还是因果干净来说,女鬼都不是杀人凶手。而女鬼要害牛二也确有可能是将罪名栽赃在女鬼身上真正凶手。这些我认同,可我并不认为孙怀瑾知道这些。那只是小孩子童言童语罢了,你兴许只是后来知道了真相后,硬是联想上去才被你理解成这般深意,小孩子哪儿来那么多心机。”

    凤盷道:“你这般想确没有不对,起初我也并未在意,但孙怀瑾一直拖着小尾巴招摇过市。”

    “我本不认识什么张小双、牛栋栋、姜姜。那日我带着糖去学堂找孙怀瑾,将学堂里所有孩子都引出来,孙怀瑾特地偷偷地指了指张小双和牛栋栋与我看。那日姜姜不在,他昨日便带上张小双和姜姜来找我。”

    柏信笑道:“或许只是他们几个玩儿好呢。”

    凤盷道:“可我得知,他素来与牛栋栋不和。且昨日张小双带着弓箭来河边射野鸭是孙怀瑾撺掇,我曾告诉他,在河边便可找到我,他是知道。”

    柏信道:“只是巧合罢了,小孩子不都喜欢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吗?”

    凤盷道:“没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巧合对不对。还有。”

    凤盷先是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河对岸,道:“我们脚下是案发现场,直对面便是孙怀瑾家。隔着这样窄一条河,对面发生一切清晰可见。而从孙怀瑾家门缝更是能直接看到杀人现场。”

    柏信还没说话,凤盷又道:“这也可能是巧合对不对?”

    “姜大死那一日开始,孙怀瑾爷爷孙秀才生了病连续停了三天课。”

    凤盷道:“这看上去又是巧合?”

    柏信不说话了,因为一个巧合发生,或许当真只是巧合,但如果接连多个巧合碰在一起,柏信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违心地说出“巧合”二字。相比于巧合,他此时甚至更愿意相信那听起来十分离谱猜测。

    柏信喃喃道:“你是说,老秀才和孙怀瑾一起目睹了凶案现场?”

    凤盷双眼微眯,笑道:“据村民说,当晚恰巧孙秀才去了乡里一同年家,当晚不在家。所以当晚应是孙怀瑾同女鬼一起目睹了凶案现场。”

    柏信道:“所以这一切,老秀才并不知情?”

    凤盷想起那晚与老秀才仅有一次碰面,老秀才暧昧不明态度,道:“他恐怕知道些什么,但我猜想他知道并不多。”

    柏信不解,“他为何不问孙怀瑾事件细节?”

    凤盷道:“我只见了他一面,了解并不多。不过可以推测,此人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自视甚高,圣贤教人持身端正品,德高尚是立身之本,受熏陶一辈子人难免对自己品性有所要求。或许他既不愿得罪不能得罪人,又不想为那些人遮掩而使自己品格有所折损,于是不多听不多问,所以当得知了孙怀瑾知道了不该知道事,他或许选择不问,只教导孙怀瑾该如何自保。”

    柏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既然如此,那孙怀瑾向你透露消息也是老秀才教?”

    凤盷皱了下眉,似在思索,喃喃道:“孙怀瑾。怀瑜握瑾,老人家对于孙儿期许,昭然若揭。教孙子不要说出真相,是为自保,又不愿因此事让孙怀瑾日后成为畏惧强权苟且怯懦庸人,便教着他该如何安全地说出真相。懂得自保又有风骨,或许才是这位老人家要教给孙儿。”

    柏信闻言不由叹息,“竟是如此。”

    “既要将那女鬼超度送归轮回,自然要消除她执念,她身上背着杀人罪名肯定是要洗掉,但,”柏信瞧了瞧那脏兮兮地荷包道:“这一个荷包也不够吧。”

    凤盷淡淡道:“那便是凡人事了,修者管是鬼怪妖魔。”

    柏信:“这里是空蝉山庄辖地,总有些人脉,还是交由我来打点一番吧,总能快些。”

    凤盷道:“如此便劳烦柏兄了。”

    柏信连连摆手:“客气了。”

    凤盷拍着手上从荷包上沾染地泥渍,慕韶给他丢了张湿帕子,凤盷随手接过,仔细地擦着手。

    柏信见他擦得仔细,指了指河边,道:“怎不去河边洗洗。”

    凤盷闻言看了看那河水,又抬头看了看红玉兰,皱了下眉,神色有些茫然,声音有些迟疑,“我感觉,这水有些脏”

    柏信走到河边瞧了瞧,溪水清澈见底,“哪里脏?”

    凤盷没回答他,只擦干净了手,收了帕子,从储物袋中掏出摆阵用手套戴上,毫不客气地指使苦力,“小柏干活了。”

    柏信抽了抽嘴角,有求于他时就柏兄,没了价值就小柏,啧啧。

    虽然心里吐槽,但柏信却巴巴地凑过去,眼中满是期待,“终于要招魂了吗?”

    凤盷点头,想了想问道:“你不是说同师兄弟一起来吗?怎不见他们。”

    柏信挠了挠头道:“昨日是因为师姐领着去逛集市了,据说市集那边这几日将军祭,很是热闹。今天我给他们分派了任务,他们去踩点布阵了。怎么凤盷兄可是想他们了?”

    凤盷有些遗憾,道:“那倒不是,只是若他们来了,就不必我亲自布阵了。”

    柏信嘴角微抽。

    果然还是他想太多。

    凤盷掏出灵石布下阵法,对柏信道:“将女鬼引到这困灵阵中。”

    凤盷与柏信掐诀施法,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红衣女鬼身影渐渐凝实,白光散去,女鬼也终于露出真容。

    那女鬼尚未弄明白情况,满目茫然,待看清在眼前正是那日闯进他屋子凤盷与慕韶,当即目露凶色,看样子就要扑上去,这一动才发现,她像是被什么困住了,竟然动弹不得。

    女鬼挣了几下,仍不得解脱,终于明白此刻她就像是粘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不由慌了神,“你们想要做什么!”

    凤盷出声安慰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同姑娘说两句话。”

    那女鬼警惕地盯着三人,冷笑道:“不知将人拘着谈话,是何道理。”

    凤盷道:“我等本意也并非如此。只是上次见面,姑娘不由分说便动手,我怕若不先留住姑娘,不等说话就先打起来。”

    女鬼怒道:“你们是那凶手请来同伙,若我不先动手,由着你们将我抓了,嫁祸于我?”

    凤盷道:“我与师兄并非是那牛二帮手,我们前来是为了帮姑娘消除执念,重入轮回。”

    女鬼打量着他们,满眼怀疑,“你们会这般好心?”

    凤盷道:“这倒不是,以前别师兄弟遇见作乱鬼怪,多半直接灭杀或净化,但我见姑娘身上并没有血气,显然并未沾染人命,反倒帮助孙怀瑾逃过一劫,便愿帮姑娘一把。”

    女鬼眼中怀疑并未消除,只道:“你相信我没有杀人?”

    凤盷点头,“你若杀了人,魂魄不会这般纯粹。”

    女鬼神色镇定了些,道:“可否放我出来?”

    凤盷点头,“自然,不过我先告诉姑娘,我既然能招你一次,便能招你百次,你若执意不肯消除执念入轮回,我不介意效仿前辈做法。”

    女鬼咬牙,“放心,我不会逃。”

    凤盷叫柏信解开了阵法,那女鬼从阵法中出来,活动了下身子,眼角余光瞥到正在树上看书慕韶,不禁畏惧地退开了些。

    她看向凤盷,道:“你们当真肯帮我?”

    凤盷点头,“当真。”

    “我怎么信你?”

    “姑娘与我们毫无益处可图谋,若不是想帮姑娘,何须费这般口舌。”

    那女鬼闻言,打量几人,见几人眉目清明,自带一股正气,周身气场与风姿气度皆区别于之前道长,不由信了两分,身上气息肉眼可见平和许多。

    凤盷见状,便知她已放下心防,道;“只是若要送姑娘重入轮回,还需得知姑娘心结与执念,需姑娘先知晓。”

    诉说心结与执念,无异于撕开一个人伤疤。

    听闻执念二字,女鬼似被触动,不知回忆起什么,视线渐渐转向那开得正盛红玉兰。

    这女鬼生得高挑,眉目清秀,一双剪水秋眸更是澄澈透亮,此刻望着那颗红玉兰,眼中逐渐漫上一种浓得化不开哀思,教人看一眼都觉得酸涩到心里去。仿佛因了那棵树她就再也不会笑了,又仿佛她已将所有悲欢尽数寄托在那棵树上。

    她看了看片刻,挪开视线,道:“现下有一桩更要紧事,便是那两桩命案。”

    女鬼将她知道大致说了一下,柏信听得不由咋舌,竟与凤盷所说一般无二。

    罗云绮晚间喜在那红玉兰树下活动,那日她从陈秀才旧屋中出现时,已经是戌时,刚飘到河边,就见牛二跪在河边,伸回手,而姜大已经被溺死画面。

    从她方向恰好看见在河对岸孙怀瑾正趴在门缝上被吓得说不出话模样。

    罗云绮担心孙怀瑾叫出声,引得牛二心生歹意,便连忙跑到河对岸,紧紧捂住孙怀瑾嘴巴。

    而此时,却听一阵打更声,再就是那巡逻人道:“谁在那里,牛二,你在干”

    那人话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嘴里喊着我什么也没看见就跑了。

    罗云绮告诉孙怀瑾该如何保密,又怎么跟爷爷说自己看到了不该看30340东西,然后打晕了小孩,把人放到床上,关好了门,就去探查。

    河边那人已经死得彻底了,地上却有一个荷包是牛二掉,她怕牛二会回来毁灭证据,就将那荷包藏了起来。

    再过了没两日村中便有巡夜人被女鬼吓疯了消息传出,可是巡夜人根本就没见过女鬼。

    而更可恨是,姜大死也被归结到了女鬼身上。

    女鬼苦于没有肉身,受到污蔑也无法诉说,心中苦闷又愤怒,她想把真相告诉村民,于是想了个办法,就诱使张小双拿着牛二落下荷包给那疯子看,牛二荷包所用布料很昂贵,全村只有牛二有穿,那晚牛二穿就是同样布料衣服,那巡逻用灯笼照见过,他该记得那图案。

    于是疯子就想起了牛二杀人事,嘴里无意识地喊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牛二别杀我”

    可惜没有被别人听到,反倒被每日谨慎地前去探查牛二听见,牛二一不做二不休,如法炮制杀死疯子,又嫁祸女鬼。

    罗云绮很生气便欲附身牛二身上教他自首,但奈何牛二身上有辟邪宝贝,女鬼附身不成反被伤。

    被女鬼吓到村长一家却不肯轻易放过女鬼,以女鬼杀人由头请来诸多道长对付她,那日女鬼便将凤盷与慕韶错认成牛二找道士,才大打出手。

    凤盷见她所说与自己猜测得差不离,便没有细问,只道:“姑娘说荷包我已经找到,过两日自然有人去公堂鸣冤,这杀人名声到时候自然会摆脱。”

    女鬼却道:“那牛家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是因为他家与乡里官员有勾结”

    凤盷看了柏信一眼,道:“无碍,这些都有人打点,不妨事。”

    女鬼闻言松了一口气,施了一礼,道:“如此便多谢诸位仙长了。”

    凤盷道:“不必,既然此事已有安排,还是来说说让姑娘不肯入轮回执念吧。”

    女鬼沉默了片刻,似是不知从何说起。

    凤盷提醒道:“罗姑娘执念想来定是与陈秀才有关吧。”

    女鬼闻言,目光颤动,片刻轻叹一口气,缓缓道来。

    “我亲朋早已不在,我也一生未嫁,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牵挂。只是”女鬼叹了一口气,道:“我等了他十多年,从我年轻时一直等到我死去。唯一地遗憾大概就是没有等到他。”

    “我其实没有什么太深执念,我等了这些年,从生等到死,从满怀希望到彻底死心,原以为该放下早就放下了,只是每每醒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地,才觉仍是割舍不下。”

    “我也说不清是为何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只是觉得睡了一觉,浑浑噩噩地醒来,竟成了孤魂野鬼。

    初时我意识不清,脑海混沌一片,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只晓得每日去那红玉兰树旁等着,无聊时会唱一支我也说不上名字小曲,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等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后来渐渐清醒了些,想起了从前,才想起自己在等一个人。

    别人都说他不是良人,他不会再回来,可我总是不信。

    别人话,我都不信,我爱过他,我知道他是怎样人。

    他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见我。

    他不来见我,或许是死了,或许是将我忘了,又或许是不敢回来羞于见人

    我与这世间本无牵挂,大概唯一能说得上执念,就是我想再见他一次。”

    “我终归是等了一辈子,不管是怎样,总想要个答案,也算是死得明白了。”,,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