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尹从宫中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与进去的时候不同,这会儿往回走的他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路上又遇见了那位刚刚回避二人谈话的刘公公,这可把刘公公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真的惹得陛下震怒,给自己招来了滔天祸事。可刘公公左看右看,也不见有宫中侍卫在其身旁,疑惑之间,便上前问道:
赵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对方却摇摇头,看也不看刘公公一眼,怎么了怎么了?是啊,你说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
赵府尹的声音不大,又有些含糊不清,听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陛下变了,现在的他面对内忧外患居然还表现得无动于衷,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横扫天下,壮志凌云的千古一帝了。
哎哟,赵大人,你可要慎言啊。刘公公被他说得心头狂跳,这可还是在殿前,指不定这些话就会被人听去,传到陛下耳里,到时候龙颜大怒,任神仙来怕也保不住你。
慎言,慎言!如若慎言就能解决这些事情,我赵某人愿自割口舌,做个哑巴!罢了!陛下不做的,我来做!陛下不查的,我来查!
说着说着,赵府尹好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神情逐渐变得坚毅起来,连脚底下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哎?哎!赵大人?赵大人?本就年迈迟缓的刘公公这下是彻底跟不上对方的脚力,只能看着他前方那道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佛都。
城外。
已经从普陀山上下来的林轩早已换上了一张新的用来掩盖自己身份的人皮面具,此时的他浓眉大眼,没有了平日里翩翩贵公子的出尘气,倒是容易给人以一种直爽豪迈的江湖义士的印象。之前出广济寺又遇见那位曾给林轩带路的僧人时,后者还奇怪寺内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人物,不过好在对方没有深究,只当是自己不在意了,不然林轩可能还要稍废一些工夫去向其解释。
二月初春,本应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可这位时常睁眼半闭的老天爷却给梁国的大片地域洒下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都不见有消散的迹象,原本还打算等天气转好再离开的林轩无奈只能向寺里借了一件黑色的蓑衣,再配以一顶黑色的宽大斗笠,林轩只觉得自己好像还真的变成了一个久经江湖的行走刀客。再到他走出城时,黑衣已经变成了白衣,一撮撮细碎白雪便随着他每一次的迈步而从身上蓑衣散落。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都抬起头来让老子看看!
刚没走出几步,林轩就看到前方似乎有好几个熟人,正在对进出城的过客做着盘查,那不是血刀门的人么?怎么,他们还在找我?
林轩心中有些惊叹于这些人的毅力,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孟三斤他们居然还没放弃对他的追杀,甚至还在佛都门口直接玩起了守株待兔的戏码?
但林轩不知道的是,这一个月孟三斤等人可是过得十分艰苦,说是受罪也不为过,本以为在这里守个几天就能逮到林轩,或者能探听到城内某人重伤身死的消息,可谁能料到,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们非但没有等到所等之人,反而因为在城外缺少食物饿了许久,以至于到后来只能挖草根,抓野兔,偶尔靠着打劫过往路人才能勉强吃饱一顿饭。
也因为这,跟在他身后的几十个弟兄们也走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动摇军心,孟三斤隔三差五就能发现身边好像又少了一两个人,到现在为止,算上掌门和他,也就剩下这么五个人了。
走走走!别愣着!后面的!过来!孟三斤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一对老夫妇,不断催促着他们快走,只因他早就看见了后面一个看上去就很有钱的商人。
那商人站在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旁,也不知道从佛都里运了什么东西出来,周围还带着一众家眷苦力,更有一个弱不禁风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孟三斤阴沉着脸向他走来,商人此时正对着他队伍中的一个女眷怒骂:快跟上!一个个走路都磨磨唧唧的!当初让你不要带着这个小东西,你非不听,一个有人养没人要的孤儿罢了,带着就是个累赘!现在要是因为你们耽误了行程,你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扔在这里,让你们活活冻死!
原来那个吃力地跟在队伍后的小姑娘是被他们捡来的,都说商人重利不近情,眼前这位也不例外,本就因为大雪而害怕有所损失的他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看到这孩子慢吞吞地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在此刻爆发了。
但孟三斤可管不了这么多。
连续饿了几顿的他现在眼里可只有商人的马车。
一脚踹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商人后,孟三斤急不可耐地冲进了对方的马车里,但很快就发现里面除了一堆又一堆的佛经典籍外,就是一尊尊摆放整齐的铜制佛像。
这都什么鬼玩意儿?
心中骂娘的孟三斤下了马车,用脚踩在商人胸口处,黑着脸问道:有吃的么?
有有有!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商人一脸惊恐地指了指后面队伍里的一人,吃的都在他那儿,好汉要是不嫌弃,就全拿走!只求几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算你识相。孟三斤松开脚下的商人,径直奔向其指着的那人,果然在对方背着的大包袱里发现了不少干粮大饼。
匆忙咬了几大口的孟三斤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赶紧滚了,那商人却眼珠子骨碌一转,从雪地里爬起来跑到孟三斤身边附耳道:好汉爷,你看我这队伍里还有个小丫头哎,可别看她个头小得可怜,那生得可是细皮嫩肉的,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丢弃的私生女,您看
那商人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里闪着凶光,孟三斤也是听懂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种事情虽然在穷苦之地并不少见,甚至会偶尔听别人主动说起,但真正要做起来,便是连孟三斤这种毫无底线的人也要思量思量。
毕竟,那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才会去考虑的事情。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自己这一个月来差点被饿死的经历,再加上其内心深处对肉味的强烈渴望,孟三斤终于横下心来,张开大口恶狠狠地在手中大饼上咬了一口,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道:好。
不远处,正打算绕路躲开几人的林轩在听到这番对话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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