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上，有一人影在缓缓前行。
自林轩开始登山已经过了半日的光景，按理说三千石阶怎么也应该走完至少一半了，可等林轩抬头向上仰望时，普陀山顶仍旧隐于云雾之中，不见其真貌。
不远，但却是可望不可及。
林轩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周围的景物起来，他记得自己在一刻之前好像已经来过这个地方，尤其是路旁这一棵有四人合抱粗的老树令他印象十分深刻。
“难道这里布置了像道门那样可以迷惑人心的阵法？”林轩回忆起自己之前看过的兵法典籍，其中就不缺乏一些来自道门的奇妙阵法，就以最为著名的“八门**阵”为例，这是一种依据八门方位，星象，地形等诸多因素而制定出来的神奇战阵，内中包含八个大阵，每一大阵又是由六个小阵组成，所谓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彼此之间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可令入阵之人不辨东西，若是没有指引，就算是十万大军也会活活被困死于阵中。
而在多年之前的梁楚大战中，楚国就有一位姓“宋”的将领擅长此阵，常常借此坑杀数倍于己方兵卒的梁军。那时梁国号称“百万”虎狼师，单单死伤于这位宋将领手上的，恐怕就要占去三成。
但后来随着楚国兵败，这位宋将领也挽救不了已经崩碎的局面，在最后与梁国大将军越武决战时，被其以一记神矛于百步之外斩落马下，从此，这“八门**阵”也就销声匿迹了。
林轩猜测这座山中可能也布有类似的阵法，说不定就是利用脚下三千石阶作为误导，好让来者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那就顺着它再走上一段看看。”林轩走至路边的那棵四人合抱的大树旁，用黑羽轻轻在树干上刻下一道印子以作标记，随后便继续循着脚下石阶往上走。
但出乎林轩意料的是，这次并没有再路过那棵老树，反而越往上走视野变得越开阔起来，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半山腰。
“难道是我想多了？”
林轩心中讶异，下意识便向自己身后看去，一条由无数石阶组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延下山去，在树丛草木之间若隐若现，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阵法？
再回头看向自己前方，林轩却惊异地发现刚刚还向上的石阶现在竟转而向下，自己所在的地方也赫然变成了云雾缭绕的普陀山山顶！
“……若是在山上石阶转下之时还未见到想见之人，便是施主无缘，不必强求……”
想起之前那位引路僧人所说过的话，林轩不禁惊叹于这位隐居于此之人的手段，他本来并未将那僧人所言放在心上，如今见到自己仅一个转头的工夫，周围景物便能随之发生改变，心中变得越发好奇起来，这传说中的“女菩萨”难道当真是天上下凡的仙佛不成？
可好奇归好奇，若想真正弄清楚对方是何方神圣，首先也得能找到其本尊再说。林轩站在这座自己数次遥望的山顶上陷入沉思，心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多年之前，西域使节曾经向梁武帝进献了一朵奇花，说是此花开放之时会散发出一种极淡的气味，只要周围有人吸入，便会使之出现幻觉，受其蛊惑。后来梁武帝派人去试了一下，发现果真如此，便冠之以“邪祟之物”的名头下令禁了这等奇花，以后凡是被朝廷发现私下培育的，都会予以重刑。
这山上既然没有阵法的加持，却还能做到在瞬间改变周围景物，林轩猜测自己或许在无意之间已经中了某种可以令人致幻之物。
如果不是幻觉，又怎么能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可如果是幻觉，按照那僧人的说法，为何每个到来之人都看到了相同的幻象？
林轩低头，脚下那条转势而下的石阶路依旧沉默无言，似乎只在静静地等他离开。
“那要是我偏不走呢？”素来就不信神佛之说的林轩来了兴致，决定好好与这里的主人较劲一番，石阶转下偏不下，反而往山间密林深处走去。
……
片刻之后，又再次绕回原地的林轩这下是彻底没辙了，站在普陀山的山顶差点没骂出声来，这既不是阵法又不是幻象，难道自己还真要顺着这些石阶下山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一句不知在何时何处看到过的佛语蓦然闯进脑海中，林轩似有所悟，闭上双眼，全然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佛门有言“六根清净方可见如来”，林轩便不听不看不想不说不问不管，朝着前方踏出一步又一步。
此时若是有人在一旁，定会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只因为那已经向前迈出数百步的林轩早就走出了普陀山的山顶，此刻竟像仙人一般行走于缥缈云雾当中！
“哗啦啦——”
似乎是山泉奔涌的声音，一直紧闭双眼而行的林轩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弧度，自己刚才上山可从没遇到过什么山泉，现在却能听到这泉水声，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猜对了，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林轩发现眼前的地方竟然是这么的眼熟？
那是一座淡雅别致的竹院，虽是不大，却也在其中种着一树栀子，那栀子一如记忆当中长得那般歪歪扭扭，就连地上也是片尘不染，却看不出是有人打扫过的痕迹。
这不是之前他在清风寨中一直住着的竹院么？
林轩内心剧震，怀揣着无数疑问推开了竹院木门，走进屋子里发现果然如他所想一样，除却一些必要的生活器具之外，再无他物……
不对！
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眼力本就极好的林轩敏锐地发现在床铺之下好像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书籍，正想着拿出来看看时，又突然觉得此举不妥。若这里真是那位所住的地方，自己擅闯已是失了礼貌，再偷看对方所珍藏的书籍，那多半会让其不喜。
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而就在林轩刚刚关上木门退回院中准备等待其主人归来的时候，一道清冷又孤寂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终于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