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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枪舞

    炎炎夏日,林轩的竹院里却是站满了人。

    老钟和小青就不用说了。

    他们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竹院里陪着林轩。

    小青起初还有些害怕这个枪不离身的汉子,毕竟以老钟不苟言笑的性子,任谁的第一印象都是不可靠近,难以相处的。

    但林轩却是在一旁偷笑。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老钟在紧张。

    虽然他一直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擦着银枪,但林轩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尤其是当小青与他打招呼的时候,老钟就像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看着眼前可爱天真的小丫头,支支吾吾地半天才能吐出几个字来。

    这不像老钟。

    林轩所认识的老钟,就算是独自一人面对几十恶匪凶徒都能面不改色,沉着冷静。

    现在居然会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侍女面前紧张?

    这事儿太奇怪了!

    于是趁着小青出门打水的功夫,林轩偷偷凑到老钟身旁,调侃道:“你觉得小青怎么样?”

    老钟不明所以:“少爷什么意思?”

    “我看你自从见了小青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定,就连你的宝贝银枪都懒得擦了,这小青,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吧?”

    “女儿?什么女儿?谁的女儿?”

    啧,忘了!

    这院子里还有个秦杉月!

    近来几天,除了异常热心的秦当家外,冷苍怀也是经常往竹院中跑。大都是自己练了刀法,遇到一些难解之处过来询问请教的。

    秦杉月也跟着来。

    倒不是来找林轩麻烦,而是缠着她的冷叔叔教她使刀。

    因为她发现,虽然林轩在武学理解上超乎常人,但是实际也就是普通二流高手的水准,更不用说那低得可怜的内力修为。若是对上冷苍怀这样的一流高手,怕是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然而,功夫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所以到后来,竹院里便成了秦杉月吃苦练刀的圣地。

    “手拿稳!”

    “出刀!嗯——力道不够,再来!”

    “再来!”

    “再来!”

    ……

    这两个字渐渐成了秦杉月的噩梦。

    早知道她便不来了,现在刀法没学会不说,反而让那个家伙看了笑话。

    “……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吧!”

    “女儿?什么女儿?谁的女儿?”秦大小姐似乎嗅了偷懒的机会,立马收了架势,满是好奇地跑过去问。

    一旁的冷苍怀虽然是叹了口气,但也并未出言阻止,出了院门负手而立,俨然是不想多事。

    “说说吧。”

    林轩索性不理会那个偷懒的家伙,继续问道。

    目光都集中到老钟身上。

    这让他有些不自在,缓缓站起身,看着院里的那树栀子,眼神柔和:

    “我看见小青的脖颈处有一处胎记……”

    “噗!”秦杉月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来着……”

    “让他说下去。”林轩手指轻动,迅速点了秦杉月的某处穴道。

    后者顿时发不出声来,只能瞪大眼睛怒目而视。

    “呜呜呜——”

    无视掉富有威胁意味的白眼,林轩抬了抬头示意老钟继续。

    风过,一片落叶缓缓飘下。

    老钟的视线就随着那片叶子,逐渐变得悠远起来:

    “少爷可能不知,我未进林府前还当过镖师。”

    “年轻时倒也娶了一房婆姨,生了一个女儿。”

    “可惜后来时局动荡,梁楚开战,我那镖局也渐渐难以为继,当时正好赶上朝廷招兵,我见军饷丰厚,便打算离了家人,入军营。妻子知道此事后没有反对,反而是用她的嫁妆命人给我定做了这杆银枪。”

    “但等我回乡之时,却发现老家早已被楚兵烧个干净,遍地都是焦黑腐烂的尸体。”

    “想来是不幸遇难了吧。”

    老钟伸手握住了银枪,指尖泛白。

    “如果我那女儿能逃过一劫,如今也应该是这么大了吧。”

    “那胎记……”

    “对,记得当初离家之时,女儿刚满月,脖子上是有个胎记!”

    “只不过小青的那处又似乎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我不确定。”低下头,老钟一声叹息。

    一直没跟小青言明,就是因为不能确定。

    年龄相仿,胎记相似而已,说不定只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没有十成把握,他不敢开口。

    林轩沉默了。显然也是理解老钟的顾虑,一时间竟也找不到话语安慰。

    “呜呜呜!”

    此时的秦杉月不停地用手比划着什么,似乎有话要说。

    “嗒嗒!”

    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林轩转身回屋。

    他决定让老钟自己选择。

    但秦杉月可不这么想,她认为大男人做事就不该如此墨迹,于是一边拽向老钟,一边喊道:“走!我带你去找小青问个明白!”

    然而老钟纹丝未动。

    秦杉月正想大骂其“是个懦夫”,却注意到后者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前方,转头望去,发现小青端着一盆清水站在竹院门口……

    “找我问明白?问什么?”――

    又是傍晚黄昏,天空中的云彩像是被那轮如血的残阳点燃,在漆黑如墨的夜幕降临之前,做着最后的无声的反抗。

    老钟默默地坐在竹院门口。

    落日的余辉斜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奇迹也许真的存在,但往往世上的诸般事都是那么不尽人意。

    林轩望着眼前那道落寞又萧瑟的背影,几次都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只是巧合罢了。

    在那个年头因家庭破碎而流连失所的百姓有很多,只不过小青正好也有着相似的胎记而已。

    战争对百姓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无家可归的是他们,食不果腹的是他们,饱受折磨的也还是他们。

    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即便是那场浩劫已过多年,在他们心中所形成的伤痛也是余生难以磨灭。

    “呼——”

    夜幕降临,晚风乍起。

    老钟缓缓站起身,一杆银枪横握。

    如一道流星,枪尖寒芒忽明忽暗,时而被夜色淹没,时而又如昙花般骤现。

    枪势渐疾,周围林里的树叶也都纷飞起舞。洋洋洒洒,竟好似寒冬里的酷雪。

    人影幢幢,带着几分孤独,又透着几分绝望。

    “嗡。”

    枪尖骤停,发出一声嗡鸣,一片孤叶轻轻飘落,只刹那间,便被分隔成了两半。

    落在地上,一半向上,一半朝下。

    老钟仰面望天,混沌的双眼留下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