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脸上的笑还没舒展开，余光瞥见那只覆在她腕子上的手，嘴角肌肉不自觉抽动，定格在一个略显惊愕的弧度。
老太太注重保养，几十年养尊处优下来，皮肤比同龄人要细腻百倍。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了刚刚一个月吧，竟然长出了老年斑？
心理吧黎若梨骂了个狗血淋头，顾倾城怕她察出异样，连忙敛了心思笑嘻嘻贴上去。
“所以我们一大早就过来了，好好陪陪您！我都好久没吃外婆蒸的糯米圆子了，做梦嘴里都是那个味儿！”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嗔怪地瞪她一眼，“想吃还不早点过来，知道你爱吃，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今儿个保准让你吃个够！”
虽然洛园光是厨房的佣人就有五个，但老人家总是有些古早的情怀在。最疼爱的孙女来了，亲手给她做道菜，一滴油、一道刀花，都是她的心意。
*
糯米圆子工序复杂，好在老太太清早起来就把糯米和肉酿好了，现在只差搓圆成团，放入蒸屉。
顾倾城系上围裙，颠儿颠儿地跑过来打下手。
她于烹饪一事上根本没什么天赋，唯一会做的鱼还是常年累月看会的，黏嗒嗒的肉馅搓在手里，拿感觉就像是穿透了乎乎的皮毛直接摸到了它的内腑，甭提有多可怕了。
“攥起来，像这样，搓成一个球，然后在盘子上滚一圈粘上糯米……喏，这就好了。”
虽然有老太太在旁一对一指导，顾倾城还是把球搓成了个桃核，两头尖尖大肚扁扁，也不知道是她是怎么弄出来的。
洛瑾宸在一旁看得跃跃欲试，被老太太扬声撵了出去，“君子远庖厨，边儿上待着去！”
远庖厨吗？
顾倾城手心一抖，手里的肉馅瞬间变成了肉饼。
那啥，她好像没少使唤大佬近庖厨吧？
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还会认她这个孙媳吗？
洛瑾宸张了张口，刚想说自己厨艺已经锻炼得不错，就听小姑娘近乎惊恐地看了过来，那模样活像是他身后站着阿飘似的。
“外婆说的对，你都忙了一周了，回家后等着吃就好了！要实在无聊就去给外头的花浇浇水，跟何叔打打牌也行呀！”
于是乎，洛瑾宸就这么被半哄半威胁地撵走了。
说来奇怪，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在桌案前枯坐一天都不觉得累，可是现在哪怕只是让他在沙发上待那么两分钟，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小姑娘清悦的笑声就像是一根系着绳子的羽毛，从厨房飘了出来，飘到他耳尖蹭啊蹭，痒极了。
真想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把笑声锁进耳朵。
洛瑾宸闭上眼睛，心里想着，等那团子蒸好了之后一定要多吃几颗，解气。
黎若梨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她不敢出声，脸上带了几分切怕和讨好，看向一旁的何叔。
后者不冷不热地点点头，恭敬唤了一声，“少爷，黎小姐来了。”
黎若梨身侧的手瞬间勾紧。
她“回归”洛家这么长时间，虽然老太太认了她，但佣人对她的称呼一直是“黎小姐”——既不是彰显身份的“大小姐”，也不是亲昵如归的“小姐”。
从前听着倒没什么，只是今天在洛瑾宸面前，何叔的这三个字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黎若梨头一笑，“何叔，叫我小梨就行了，‘黎小姐’听着倒怪生分的。”
没想到何叔只是立在原地，充耳不闻，直到洛瑾宸抬了抬手才恭敬退出去。
……
什么意思？
目中无她、只听洛家人的差遣？
她用力抠着指甲：有你老头子好看的一天！
黎若梨在男人对面的沙发上坐好。
——她倒是想挨着洛瑾宸坐下，只是他周身气场太过强大，放佛是一台零度制冷机，她实在是没胆子过去。
只好退而求其次。
坐在他对面，面面相觑，想要开口求个人情也方便。
谁知她才刚刚坐定，对面的男人就阖上了眼睛。
……
黎若梨心知洛瑾宸必定是不爱搭理自己，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来的路接到陆侯电话，说“逐个击破”首战失利，公司已经撤回了所有洗白通稿。
不仅如此，高层被她拍摄期间私自外出站台的行为彻底惹恼，决定放弃她，无期限雪藏。
她唯一的希望，就全都拴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了。
即使对方看不见，黎若梨还是坐直了身子。
“表哥……”
刚开了个头就被洛瑾宸打断。
“这里没有别人。”
黎若梨一愣。
没有别人，那是、那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喜悦还没来得及抵达心底，男人下一句话放佛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用不着装模作样。”
“我没有，我……”
男人倏地睁开眼睛，视线凌厉好似两把尖刀，直直超她飞了过来。
“黎小姐，趁你现在还能坐在我面前，有话不妨直说。”
黎若梨舌尖发苦，头皮发麻，那熟悉的恐惧感又回来了。
虽然是在春日明媚的白天，可她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在医院的夜晚，洛瑾宸也是用这种冰冷至极的目光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糯米团子好啦，表哥快来尝尝！”
就在黎若梨几乎坐不住想要转头就跑时，身后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顾倾城带着隔温手套，掌心上托着一只白瓷碟，上头整整齐齐码了一圈糯米丸子，香气四溢。
四目对视，顾倾城挑了挑眉，“你来了？饭点才来，果然是为了口吃的。”
有了第三人在场，先前那让人泛起战栗的骇人感觉消退不少，再加上她出口便是嘲讽，黎若梨恼意上头，愤声回道，“我回我自己外婆家，当然是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不像是有的人只顾着自己潇洒，连外婆生病都没回来看一眼。”
说的就是顾倾城因为外出拍综艺，没赶上老太太体检那次。
顾倾城可是个从来不在口头上吃亏的主儿，换做从前少不得要刺她几句，可是这一次竟然只轻飘飘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黎若梨听她笑了一句。
“秋后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