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目光带箭，那是被时间打磨出来的棱角，任何魑魅魍魉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小梨，你似乎很怕狗？”
气势陡然压下来，黎若梨头皮微麻，却不得不顺着她刚才的话往下编，“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次经历，我心里一直有阴影，见到狗就腿软。”
女孩儿声音怯怯的，眼圈微红，睫毛上还坠着一滴泪，当真是神仙看了都动容。
然而老太太不是神仙，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哦？”
轻飘飘一个字落下来，黎若梨竟觉得有千斤重，想要转动脖子避开她的目光，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洛老太太淡淡觑着她，视线锐利澄明，不放过她丝毫的情绪变化。
将人推开一臂远，又将手机重重扣在茶几上，老太太起身而去。
只留下一句不变喜怒的轻哼。
“你还真是叫我意外。”
......
意外？
什么意思？
黎若梨想要追上去，被顾倾城扣住手腕，“我说姐姐，你就不好奇外婆刚才看到了什么？”
刚刚老太太分明已经表露出对她的怜惜之意，却在瞬息间变了脸色愠怒而去......
黎若梨猛地拿起手机。
上面是一段是视频。
空旷的训练场上，七八个身穿迷彩的女孩并肩而立，每个人身侧都蹲着一只英武霸气的军犬。
口哨声起，所有人都带着狗狗奔向重点，只有靠近镜头这一侧的狗狗动也不动。
刚出发就落后，狗狗主人忍不住催促，它却依然无动于衷。
对手们已经顺利通过第一道障碍，女孩终于忍无可忍，趁无人注意迅速在狗狗腹部狠狠踹了一脚，厉声呵斥，“给我走！”
那可是能踢死牛的军靴啊！
狗狗顿时发出哀嚎，她却又补了两脚，面目狰狞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好巧不巧，这恶鬼竟然是她本尊。
视频还没播完，黎若梨已经是满头冷汗。
难怪老太太会生气！
一方面说着自己怕狗，另一方面又气势汹汹地踢狗虐狗，还是普通人都惧怕的军犬！
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么！
“外婆——”
黎若梨想要追上去解释，她这不是虐狗而是太过害怕的自我保护，却再次被顾倾城按住。
也不知这人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双肩被她按着，身子深深陷入沙发，拼命反抗都没能撼动她一丁点儿。
黎若梨有些慌了，“你要干嘛！”
顾倾城笑嘻嘻地盯着她，看到她眸子里的惧意，似是满意极了。
“嘘——”
葱白的手指置于唇上，轻轻压出一道浅浅的凹痕，顾倾城眉目莞尔，“外婆午睡的时间到了，你在这儿鬼叫耽误她休息，信不信我叫人把那道卤水鸭都塞进你脖子里？”
黎若梨双目浑瞪，“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洛园的佣人都是得了大少爷吩咐的，不用顾倾城开口，早就有人把鸭子端了出来。
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撕下鸭屁股，直接怼到她嘴里。
“你不是说什么林里的鸭子味美肉嫩吗？我伺候你吃啊！”
鸭屁股肥得全是油，黎若梨只觉得嘴里像是被塞进来一坨软烂肥腻的烂肉，嘴巴被迫大大张开，等到再也塞不进去任何东西，那两根仿佛有千斤重的指头才轻轻一捏，嘴巴又被迫阖上。
顾倾城笑得一脸纯良，“鸭肉贵得很，千万别浪费。”
因为塞得太满，有些肉贴着喉管滑进去刺激着食道，口腔里全都是肥腻糜烂的味道，肥油顺着唇角流出流了一脖子，那画面......
黎若梨突然就很想死。
她被刺激得干呕，顾倾城怕她吐出来脏了自己的手，这才慢慢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指头。
接过佣人递来的湿毛巾，小姑娘不紧不慢地擦拭双手，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报复后的快感。
“你......”黎若梨吐了自己一身，眼眶通红，死死盯着眼前发疯的恶魔，“我会告诉外婆的，你等着！”
顾倾城叉腰大笑，“告状？哈哈哈，这招我幼儿园就不用了！你去啊，你看外婆是相信明明打狗虐狗却说自己怕狗的你，还是信她宠了20多年的我？”
黎若梨面色惨白，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小贱人撕碎。
然而下巴和胸前粘腻的油渍提醒她，这里是洛园的，是顾倾城的底盘，和她怼起来自己只有吃亏的份儿。
不敢赌她俩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黎若梨愤然起身，只留下一句“你等着”便摔门而去。
她身后，某人已经哼着小曲儿指挥佣人们扔沙发了。
沾了鸭油的玩意儿，必须不能留。
看到那道逃难似的背影，顾倾城心情好极了。
装柔弱扮委屈，动不动就哭，哭你个娘啊？！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
楼上。
老太太没有回卧室，而是转身进了收藏着女儿遗物的房间。
何管家放心不下，紧紧跟上去，却发现门竟然没有锁。
房间不大，西侧有一扇落地窗，阳光却被厚重的窗帘阻拦在外，一丝光亮都未能透过来。
屋子里常年不透气，四处都**的气息。
老太太浑然不觉，抱着洛柔的相框喃喃道，“怎么会不像呢？”
“老夫人，您说什么？”何管家试探着问。
从前老夫人进这间房，从来不许人跟进来。可如今他不仅跟进来了，还说上话了。
何管家默默往前走近一步，心想着，这么多年总算看到老夫人有进步了。
不容易啊！
洛老太太摩挲着照片里女儿细嫩的脸庞，目光越来越飘散，也越来越不解。
黎若梨是小柔亲生，可是为什么除了嘴角那两颗梨涡，她在她的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女儿的影子？
小柔虽然名字里带了“柔”，个性却十分要强，绝对不会时不时就露出那副委屈巴巴仿佛全世界都欠你的神情来。
小柔性格纯正，有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会为了不可言说的利益而说谎。
接触得越多，她就越困惑。
黎若梨，真实是她亲孙女吗？
良久后，洛老太太终于抬起眸子，“老何，你帮我找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