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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对这座城市里所有活物都有极其高的警惕心, 看到这流浪汉, 好几个人的反应先是提刀,拜伦甚至都把枪架起来,把这流浪汉吓得连忙从破烂的地上滚起来, 躲到布篷后:“我就是饿了而已——”

    俞星城也有些提防,她将手把在刀柄上:“能在这样的罗马城活下来的人, 可不是一般人。你是谁?”

    流浪汉从布篷后探出一点脑袋,急急忙忙道:“我不过是个朝圣者!”

    “这时候来朝圣?”

    流浪汉举高手, 他灰绿色的双眼看起来实在是无辜:“我从半年多以前就准备步行朝圣, 从马其顿西部一路步行前来的, 到罗马的时候,罗马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小燕王不太信:“你能进城?”

    流浪汉摊开手:“我本来无法进入城中,可我看到了一个带着鸟嘴面具的男人,他跟我说如果我跟他交换,他就带我进入内城。”

    俞星城和小燕王双目相对, 俞星城:“交换?交换什么?”

    流浪汉:“呃……交换故事。真的!啊我说的是真的啊!他说他从来没离开过罗马城一步,听说我去过很多地方, 就要我用故事来交换食物。我今天就在等他回来, 可是他回来的晚了不少——”

    炽寰扫了那流浪汉一眼,眯起眼睛:“他没有奇怪的气息。”

    识系的温骁也道:“他似乎没有灵根, 不会使用魔法。”

    俞星城稍稍放开了握刀的手:“从马其顿走过来, 要穿过战乱的希腊, 要走过巴伐利亚、奥地利甚至一部分的法国, 这些国家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可不少, 你能走过来,可谓是奇迹了。”

    流浪汉看他们少了敌意,也缓缓站了起来:“我一路都尽量躲开人多的地方,不过确实如你所说,我见到过许多战争。哦,你们也请坐吧,夜里太冷了,烤烤火也好,我这里还有捡到的一些木条。”

    俞星城稍微靠近他一些:“你是托钵修士吗?”

    托钵修士也称乞食修士,是天主教中的一类,如方济各会本笃会都属于这类。大部分甘愿清贫禁欲并侍奉上帝,云游四方传教,并热衷攻击异端。

    流浪汉却一脸茫然,似乎听不懂俞星城在说什么。

    俞星城只好道:“你为何要朝圣,你只是个信徒,还是位修士?”

    流浪汉:“我本不懂这些,只是我听说上帝爱世人,而来罗马城朝拜也能治愈我身上的疾病,能够拯救我们的灵魂,所以才来。”

    其他人听到后一笑,知道他说的“治愈疾病”才是目的,心里也对这种“有事儿拜庙求菩萨”熟悉的很。

    俞星城正想问鸟嘴人什么时候会来这里,就听到了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油灯在地面上的光亮从街巷另一端摇来,踉踉跄跄的身影走过来,手中的钩子撑着地面,还发出着“嗬嗬”的笑声:“你们倒是会找啊,都找到这儿来了。欢迎欢迎,来到我的家门前。”

    流浪汉站起身,他破旧的长袍下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胸口,他似乎真的担心鸟嘴人,光脚小跑几步扶住了他。

    俞星城看着鸟嘴人一路走来,满地血迹:“你受伤了?”

    鸟嘴人清步伐虚浮,在流浪汉的搀扶下一屁股坐在了篝火旁:“嘻嘻,碰到了那群巫师,他们可不像你们,还能说上几句话,听听我唱歌。哦欢迎欢迎,在这个城市里,有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们不嫌弃鼠窝,那就坐下吧。”

    俞星城:“我们想要进入内城。”

    鸟嘴人受伤到一条腿都无法弯曲,可他混不在意,从皮大衣的内兜里掏着战利品,在火光下一字排开:“内城啊,内城唔,不难。只要你们死了就能进去了,我可以把你们切成小块,从下水道塞进去嘻嘻。哦不要这个表情啦,你们去内城又想干什么呢。”

    “去找一个人。”俞星城答。

    鸟嘴人显然很不满意她的回答,他鸟嘴面具的镜片上一层血油,摇头晃脑:“那里可没有人。”

    俞星城:“你听说过西满神父吗?”

    鸟嘴人依旧低头从口袋里往外拿战利品:“哦,找他又能怎样呢。”

    俞星城总觉得鸟嘴人在引她说话,她的目的并没有多么不可告人:“其实我们要找的是月神,西满神父曾经说过,月神的血液能够治疗血兽病。听闻月神盘踞在内城,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在哪儿,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似乎离它很近了。”

    鸟嘴人总算颇有兴趣的抬起头:“你们竟然是来找月神。”

    流浪汉也转过脸来,将目光扫过他们。

    俞星城:“我并不知道找到月神的办法,或许找到教宗也可以……”

    鸟嘴人嗤笑起来:“找到教宗?那你算是找对了人,不如尊称我一句鼠王教宗。”

    他扯开自己皮衣里的黑色衬衫衣领,露出里头白癜风且长满红疹的皮肤,以及用一根黑绳挂在他锁骨上的黄金渔人权戒。渔人权戒一直是教宗权威的证明,象征着教宗与教会的神婚,也象征着教宗将代表耶稣。信徒们跪在教宗脚边亲吻渔人权戒,更是延续千年的传统。

    应该戴在教皇手上的戒指,却在一个清理下水道偷死者东西的怪人手里?!

    雪莱大为震惊:“你进了内城偷走了这枚戒指?教皇呢?”

    流浪汉作为信徒,竟然只是扫了一眼戒指,并没有太多反应。

    鸟嘴人一把扯下了戒指,戒指上的渔人雕刻沾满了他手套上的血污,他扯下手套,戴在了自己满是红疹与烂疮的手上,学着教宗的样子,将两只手端在面前:“有什么事,就禀报给鼠王教宗吧。”

    大部分人都被这荒唐的一幕镇住了。

    简直如同国破家亡,一个叫花子手里捧着偷来的开国玉玺就坐在午门前自称皇帝。

    鸟嘴人嘟囔道:“哦对,你们没有一个人是信徒,没点愤怒的反应可真没意思。就你们这点人,也想得到月神的血。”

    俞星城:“我更正一下说法。如果可以,我们更想杀了月神。或许你不知道,西满神父身边有两只贝希摩斯,在伊斯坦布尔被我的人所杀。”

    炽寰听到“我的人”,忍不住挺了挺胸口。

    鸟嘴人笑嘻嘻:“真的?怪不得怪不得,西满回来是那副样子!你们要进内城去大搅浑水,对我来说似乎也没有坏处,让我想想。”他抬起手,一把揽住旁边坐着的流浪汉:“我本来也要送他去内城的,如此而来,不如你们一同去。”

    拜伦斜眼看他:“不会是切碎了塞进下水道里吧。”

    鸟嘴人笑着抚摸旁边流浪汉的脑袋:“嗯,你们人多,切起来实在太麻烦了啊。如果是他一个人,我承诺的送他进内城,肯定就是变成碎肉进去了~”

    流浪汉这回听懂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可,我我我讲了这么多天的故事,你怎么能……”

    鸟嘴人嘻嘻哈哈笑起来,戴着手套的左手还在抚着流浪汉的头发,给他脏金色长发蹭满了脏血,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小块干面包,给了流浪汉。

    流浪汉连忙接过面包,贪婪的啃了起来,连面包渣都用手仔细接着。

    鸟嘴人并不摘戒指,拍了拍地面:“你们坐下吧。你们想要进内城需要让老鼠们咬开下水道的银栏杆。那里是圣墙修建的时候就有的,专门为了防止有人从下水道进入圣墙。利用魔法或武器都不可能撬开,不过老鼠的牙齿却能慢慢啃开。”

    他说着抬起手,俞星城就听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老鼠叫声,不远处的一米多高的下水道栏杆处,出现了无数双闪着绿光的小眼睛。鸟嘴人手指动了动,那群老鼠前赴后继的扑在银色栏杆上去啃食。

    但紧接着,那里时不时发出了飞蛾扑火炸开火花般的噼啪声,他们旁边流淌着脏水的沟渠里,渐渐漂浮出许多破碎的鼠尸,黑红色的血液也蔓延开。

    鸟嘴人:“毕竟是圣墙下的栏杆,想要破坏栏杆自然要付出些代价。你们幸运,我的孩子们替你们受死了。早在这病刚开始的时候,多少人以为又是我的孩子们带来了疾病,我只能让它们躲进了内城的下水道中。这城中的活人都死绝了又如何,我还有孩子们。不过孩子们最近也太多了,再不削减数量,我也管不过来了。”

    俞星城意识到,他真的是“鼠王”。

    他随意的摊开腿坐在篝火旁:“可不是那么快的事儿,你们要愿意在这里傻站着,那就站着吧。我要躺会儿。”他说着,就地一滚,抬手摘下了鸟嘴面具。

    俞星城看到一头灰白色的短发,还有白癜风症发病严重的面部肌肤。

    鸟嘴人的相貌确实是令人看了就容易生恶感的类型,俞星城没见过还有人比他长得更像老鼠,再加上矮扁的鼻子,缺少扭曲又发黑的牙齿,还有脖子上蔓延起来的红疹……仿佛天生就代表着畸形、脏污与疾病。

    他躺在地上,托着脸笑出那口烂牙:“怎么,觉得恶心了?吐吧吐吧,你们也绝不是第一个看到我就想吐的人了。”

    俞星城没有接他的话:“你就这样帮我们进去,没有目的?不要报酬?”

    鸟嘴人背过身去:“有吧。等你们能把里头搅乱,我就能把七苦圣母雕像的头掰下来,放在家里当烛台了。”

    他答非所问,俞星城也不能完全放心,她怀疑这个鸟嘴人,能够变成老鼠,所以才能在之前躲进内城甚至溜入大教堂。不过,鸟嘴人明显进去过内城,或许他所说的办法真的能成。

    小燕王和俞星城暂时商定了一下,就在诡异的氛围里,他们坐在了篝火附近,就跟这两位身份不明的家伙短暂的共处着。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流浪汉捧着干面包,虔诚又贪婪的小口啃食的声音,他吃的仔细,凹陷的两腮只在吃饭时候有肌肉的筋络。

    面包不过巴掌大小,他喝了点身边陶罐里的脏水,却也没饱,反而把目光投向仙官们腰边装干粮的袋子。

    那眼神太过渴求,一位仙官没忍住,掰了块米饼给他扔过去,流浪汉大喜过望。吃米饼的时候偶有米粒掉到身上,他立刻寻找,用手指尖抿住放进口中,这米饼是过油的,那点油花让他又忍不住用瓦罐热了点水,把米饼泡进不怎么干净的水罐里,一边吃一边跟从来没见过油一样抿着泡米饼的汤水。

    雪莱和拜伦与他们的几个战友坐在一起,一边擦枪,一边看他吃饭,愈发觉得这人身体上像是吃遍了□□的苦,性格却像个赤子。

    俞星城没有注意这些,她跪坐在靠近火光的地方,按着裘百湖,用刀割开了他衣袖。

    左边臂膀露出来,在火光下已经肌肉虬结、黑毛覆盖,早就不像人手了。北厂的仙官们沉默的坐在不远处盯着裘百湖的手臂,炽寰盘腿坐在俞星城旁边,道:“在扩散了,血管都在狂跳。裘百湖,你不应该往里走了。”

    裘百湖粗哑着嗓子,瞪向炽寰:“都走到了这里,你说这个?”

    俞星城:“我看到咱们之前杀死的镰刀修女,她的伤口处就有灰蓝色的血。西满神父说神的黯淡之血,我在想镰刀修女的血是不是也跟神的血有相似的地方。我当时就应该抽一些她的血试试。”

    裘百湖:“那个修女的伤口都没流血,别想了。乱试,别把我搞死了。”

    俞星城笑了笑:“都这时候了还要凶我?”她抬手将裘百湖肩膀处的绑带加固了一些,又给他放了放血尝试减缓变异,那头,老鼠的声音依旧,沟渠中飘满了鼠尸,栏杆似乎离被咬断也没多久了。

    就在这时候,背过身去似睡着的鸟嘴人,却忽的坐了起来,看向远处。紧接着俞星城就听到了脚步声,众人拿刀拿枪站了起来,流浪汉捧着瓦罐连忙缩起来。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群身影,其中一人手头捧着巴掌大的水晶球,那水晶球红光微微闪耀,靠近过来的队伍中,有人用英音道:“这里有血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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