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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星城走入宴会厅, 却没回座位, 长桌边也已经没人了, 大家都一撮一撮聚集在小圆桌附近, 品尝着水果、甜品与热茶,俞星城一个人站在了角落里。

    炽寰从深衣层层叠叠的衣领中探出脑袋, 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你心眼真坏, 鼓动她去当女皇帝。这年头女皇帝有几个下场好的。”

    俞星城捧着中国产的青花瓷小杯:“我可不算是鼓动, 只是让她想的长远一点而已。如果她被我一句话说的就能付诸行动,说明她心里早就有这种想法了。”

    炽寰:“我早感觉到了, 这个国家都不把女人当人的,她想当女皇帝,怕也是难吧。”

    俞星城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宴席快结束时,奥斯曼皇帝似乎与小燕王聊了几句,小燕王表情显得风轻云淡的,奥斯曼皇帝则像是放下芥蒂,他看似表情温和的说了一些话语,让小燕王露出了表面看着热络, 眼底满是嘲讽的笑容。

    俞星城猜测, 奥斯曼皇帝曾以为哈丽孜会想让小燕王留在这个国家,甚至想让小燕王成为皇位的继承人——毕竟从身份上来说, 如今的奥斯曼皇帝莫塔夫是小燕王的叔叔。

    但现在很明显,小燕王跟哈丽孜不是一路人, 而皇帝跟哈丽孜的关系也缓和了, 皇帝自然不用紧张兮兮的觉得自己会被取代了。

    以小燕王的经历, 看惯了朱家皇室内部的争斗、血亲间的无情,对此嗤之以鼻也是正常。

    他们离开托普卡帕宫的时候,皇帝与哈丽孜太后送到了宫殿城门外,俞星城从马车的后窗上,看着铁制的大门缓缓合拢,将这对孤独的母子再度关入深深的宫殿。

    小燕王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露出笑容:“终于不用跟他们假笑了。”

    当天,他们乘坐航船,第二日下午左右才回到了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但那时候,亚历山大港竟然停靠着大批军船,飞艇,而且大部分都没有悬挂军旗,或者只有一面小的奥斯曼旗帜。

    阿里的大军都被外派到了希腊,怎么会有这么多战船?

    亚历山大港附近,他们大明的鲸鹏得知消息,早已有五艘在那里等候多时,被感染者单独乘坐了一艘鲸鹏,一些重症者被小心翼翼的转移到了鲸鹏上。四艘鲸鹏先飞回到了红海附近与船队会合,俞星城感觉到了埃及的奇妙氛围,于是打算让自己所乘坐的鲸鹏到开罗停留一下。

    到了开罗,很快就有人前来迎接了他们。

    并不是阿里总督手下那些诡异的神仆,亦或是做埃及士兵打扮的军队,来的军官穿着和佩刀都显得十分眼熟——俞星城就在一天前的托普卡帕宫中,还看到这样装束的军人。

    这些是奥斯曼帝国的军队!

    当时血兽血洗伊斯坦布尔的那一夜,没有任何军队出现,他们都认为哈丽孜暂时调走了军队,原来是调来了埃及吗?但看到开罗城内大批清真寺都被奥斯曼士兵把守,城市内虽然有一些小范围的骚动,但也大多都被控制住了……俞星城觉得他们甚至可能在阿里去往希腊没多久之后,就进入了埃及。

    因为奥斯曼对埃及曾经的亲善态度,再加上包括亚历山大港在内的多个港口城市,都是奥斯曼海军出征时的中转港,大部分埃及人可能都没有提防。

    不过亚历山大港距离希腊也不远,若是埃及将领派人去往希腊通报,阿里应该也知道。

    要不然是哈丽孜早就在爱琴海上拉好防线,不论是海面上的还是天上的,谁都别想跑去希腊通风报信;要不然就是去往希腊支援战争本来就是个陷阱,阿里已经深陷泥潭,后路已经被切断。

    亦或是阿里的血兽病……已然在希腊恶化了。

    总之,哈丽孜既能够撤回本来在希腊战场的士兵,去支援沙俄展现,又抄了埃及老家,成功控制住了想要独立的埃及,甚至说不定还能拿回埃及隔壁——已然脱离奥斯曼控制的利比亚地区。

    俞星城对着向他们简要说明情况的军官,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是否察觉到有什么异教徒、或埃及本土的神职人员在?”

    军官:“说起来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装扮十分奇怪古老的埃及人,只是他们很快就消失了。”

    埃及古神们就消失了?

    塞赫麦特那样火爆的女战神,就算是形势所迫暂时利用阿里,怎么会在奥斯曼的□□军队到达后,就消失退让了?

    俞星城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她只多问了一句:“我记得阿里子嗣与妻子众多,那他们……”

    军官露出了微笑:“现在埃及正是疟疾肆虐的季节,他们不幸感染了。”

    俞星城:“全都?”

    军官笑:“他们都住在一起,感染的可能性很高。”

    俞星城记得阿里总督有三十多位子女,十八位妻子,其中几个儿子是他颇为信任的副手,看来都难逃一死啊。

    军官补充道:“要知道,疟疾病死后,尸体是要焚烧的。”

    ……不但想法子杀了他们,斩草除根,而且连尸体都没留下啊。

    俞星城心里有些感叹。阿里是埃及走向文明的道路上,最重要的一位总督,却没想到最后关头,输在了对血兽病的不了解,对哈丽孜的轻信以及年迈的头脑不清上。或许阿里几十年前跟哈丽孜最早熟识的时候,哈丽孜也不像今天这样心思深重。

    阿里已经是被斩断了根啊。

    当俞星城回到停泊在红海的大明船队,向小燕王等人汇报此事时,谭庐拊掌笑道:“这都是好事啊!奥斯曼帝国控制了苏伊士周围,我们就可以安心修建运河了,也不必担心埃及独立造成的矛盾了!这会儿连合约上埃及与奥斯曼两方签字的遗留问题,都不算问题了。”

    俞星城却不像他这样乐观:“我总觉得埃及没那么轻易就能握在奥斯曼手中,而且埃及冬夏不分明,希望疟疾能够尽快结束,不要延续到深秋之后。咱们的工部官员和劳工船队到达哪里了?”

    谭庐笑道:“到了斯里兰卡了,你是没见到斯里兰卡几大口岸的繁华,如今快成了下一个淡马锡了,估摸着以后岛上的广东酒家,比那些卖咖喱红茶的店还多!”

    俞星城笑了笑:“那就好。”

    谭庐道:“咱们倒也有几条官船会来往,主要是运送一些公文、官印,以及把一些患慢性病的船员与官员带回大明,这次他们把朝廷那头签字画押的合约送来时,也送来了不少信件。光是皇上和长公主写给小燕王的,就厚厚一沓。”

    小燕王一愣:“我?我娘给我写信也就算了,皇上也给我寄信了?不是诏令?”

    谭庐摇头:“是家书。”

    一直说“没人想让他回去”的小燕王,看到谭庐从一边木箱中拿出的厚厚一沓蜡封折子,呆了好一会儿。

    裘百湖当然没有家信,只有一些北厂战友的屁话夹子送过来了。

    俞星城倒是没想到自己手头还有四封信,最厚的两封是来自遥远的大明北部,沙俄边境,是来自铃眉和杨椿楼。一封是来自京师俞家本家,估计是一些惯例的问候,还有一封,竟然是来自于方主事。

    俞星城都快忘记了他了。

    虽然在万国博览会期间,方主事确实对她照顾有加,但是等到万国会馆完全修建好之后,他就随着工部官员一起回京了,俞星城只在京师跟他打过一两次照面,也不知道为何他也会来信。

    俞星城捏着铃眉和杨椿楼那两封堪比压岁钱红包似的厚厚信封,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却没想到到最后,诸位官员挨个都收到了家信、友信,反倒是温骁成了场上唯一空手的人。

    也是……他家中跟他早已决裂,唯一跟他亲近的堂妹也去世。

    俞星城隔着太师椅之间的作为,望着他侧脸,温骁似乎也料到,并未做出什么太多的神情。

    谭庐也有些没想到,他回头又往箱子里翻找了好一阵子,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件。那信件上不知道弄了多少雨水泥点,甚至都有些发黄了,而且随着多次转运,上头还贴了好几张写满字的薄宣纸,谭庐努力辨认着:“先是送到了苏州衙门,而后又发往了京师,京师无人接收后,又被转到了这艘官船上来——温大人,这是给你的信。”

    温骁捏着那封信,上头最底层的字体,似乎隽秀优美,但他局促又疑惑的看着寄信者的姓名,似乎并不认识这位寄信者。

    谭庐笑道:“诸位今日便都散会吧,我看各位的神情,都已经想要回去拆信了。”

    俞星城走回房间的路上,温骁似乎还在翻着那封信件,想要多了解些寄信人的信息。

    等俞星城落座回到桌子前,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封。先是铃眉的信封,那里头大概叠了十来张信纸,摊开在桌子上来看,好像都是不同的时候写成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办法寄给她。这积压了一年的十来张信,最后都被塞进了信封里,一股脑给她寄过来了。

    炽寰从她袖子中游了出来,化作人形,也好奇开心,想要去看这些信:“我要看看杨三木都说些什么了。”

    俞星城拍了他手背一下:“让我先看,是写给我的。”

    炽寰有点生闷气:“老子都活了几千年了,怎么就没人给我写信呢。”

    俞星城:“等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出去远游了,我肯定给你写信,不知道你能认识几个字。”

    她按着时间顺序,读了读铃眉的信,她看过的放在桌子上,就被炽寰拿走,他也躺在榻上一字一句的读。

    第一封是去沙俄边境没多久就写成的,一直在说那边多冷,条件多么辛苦,洗了头要是不用灵力烘干,出门就冻成一根根冰柱。但她说吃了好多沙俄的饭菜,都是肖潼曾经提起过的,一开始觉得不喜欢,但现在越吃越上瘾。

    后来就是过年时候的信,她说今年没能一起过年实在是可惜,她也没能回老家。家乡里她老爹做了好多烧鸭卤鹅,还有香肠,她都快想疯了,还说记不记得俞星城跟她以前在床帐里说的悄悄话。

    俞星城看着这些平平无奇,有些过于不客气的口头语,忍不住托着腮,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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