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英国都取消了东印度公司, 这仗是打不起来了。
没想到英国就算遭受各种打击与国际上的指责,也坚决不对印度放手。但如今英印之间形势, 已经大不相同。在大明的使者们来到印度之前,虽然到处也都是反抗英国人的起义狂潮,但军力相差甚远,也有大批印度百姓虽然讨厌英国人但更不想帮莫卧儿帝国。
到这会儿, 形势已经逆转到五五开了。印度虽然依旧军力不强,也没有多少空中飞艇和战船, 但民心早已不同, 大批印度人因为宗教、民族而抱团,而且就连南部殖民地的大批民众,也都消极抵抗。
再加上东印度公司已经不存在,下一步的进攻都已经不再是殖民行为,而是——侵略行为了。
可英国没法放手。
就算拿破仑高调回国后, 似乎一改好战,并未打算出兵西班牙与普鲁士, 甚至开始解决一些法国内部的问题,大量建设军事学校与工程学院, 但英国与其他各国却胆战心惊, 反法同盟已经在会议桌上口头形成。
而英国是整个反法联盟里, 出兵出力最多,国力最强的, 剩下那些国家既想反法, 也想让英国老大哥多掏点钱。英国要是不把足够的兵力与资金扔进场子里, 根本就没法真的拉帮结派搞法国。
以前英国还有北美殖民地,美国独立之后,最赚钱的就只剩下印度和南美,几块非洲地盘和暹罗就别提了。缺钱的情况下,印度这块生产粮食、茶叶、珠宝与棉布的香饽饽当然不能丢。
其实印度这会儿的逆转翻盘,主要靠着英国的骚操作和拉克希米的几大政令,但英国上层却似乎把原因推在了大明身上。再加上曾经淡马锡海战的屈辱失利,和一直想进军大明的野心勃勃,英国议会几乎毫不犹豫就同意,让海军对大明船队开战。
这海战俞星城既不了解,也无法参与,她只能在红堡中,听着来往的仙官传递的消息。英国的水师确实强大,听说有一部分中小型军舰,使用了大量的钢铁做外壳,去除了风帆,还使用了像鹦鹉螺一样的桨叶,速度像顺风的小船一样快,大明的水师根本无法与其竞速。
那些中小型军舰不能安装大炮,所以无法毁坏远洋宝船,却击毁了多艘护卫船。
大明水师调派鲸鹏前来援助,但英国也不是没有飞艇,而且它们的飞艇是从普鲁士购买的,气囊过大,但载重十足,虽然被鲸鹏击落两艘,但也投掷了大量的炮弹,能直接击穿小船的夹板,毁坏大船的桅杆。
一艘大型宝船就受损严重,不得不紧急返回港口修复。
而每一天都有船只战损、被毁的消息传来,丧命的船员与水兵也不在少数。
他们心里都明白,之前淡马锡海战是在大明家门口开战,使出浑身解数才搞个两败俱伤,靠赶来的法国援军逼走了英国人。而这会儿不过三百艘的战船商船混合编,没法和在印度拥有三大水师军营的英国正面对抗。
大明与英国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但拉克希米这一边,还在最后的调兵与训练,她想要同时袭击英属地两大城市,希望能再等一等。
俞星城理解她,看到拉克希米带兵训练,她就知道这些军队,远还不是拉克希米心目中期望的样子。她太懂得打仗的细节了,而她练兵的这些方法,在俞星城看来完全可以出书立传。
就比如说装弹。
这时代使用的制式武器,大部分是前装□□,每射击一次,都需要前排的射击手后退装填,两排交替射击。装弹需要把枪口朝上,用一根通条将火|药和弹丸压到枪膛底部,而后再替换位置进行设计。
拉克希米就教给士兵们,千万不要将枪托压在地上,而是要悬空着,左手抓住枪身,右手将通条往下压,但不要压死,而是往下一捅,然后让通条自动回弹到一半,才是合格的装填。
这其实很违背打仗的常识。俞星城见过大明的士兵开枪,大家都认为枪托一定要放在地上,如果不把火|药压死,很容易哑火,然后就需要再清膛,更麻烦。但实际上,拉克希米认为打仗时,容易因紧张而过于用力,反倒是弹头把火|药压成一团,太容易炸膛,会导致士兵双手炸烂,更容易使军心涣散。
她的方法是经过经验检验极为有效地,填装成功率很高,而炸膛率远低于英军或法军,士兵掌握了一压一弹的节奏,装弹极其快速。
拉克希米并不将这些细节用文字记录,而是编成歌谣,让识字率很低的士兵们传唱,甚至在开饭前和睡觉前,也会唱这些战术之歌。
士兵们唱着“枪托抵右肩,枪身左手托,只瞄人腰肚,保准能爆头”的歌谣,是因为这时代的枪大多数会枪口上跳,三百米距离会导致瞄准点上移三十五厘米左右,瞄准对方的肚子和腰,大几率都能击中胸前头部。
还有“导|火|索,三寸长,迎着大炮冲冲冲,炮弹飞过你头上”,这是鼓励士兵尽快冲到炮手身前,对炮弹无所畏惧,因为导|火|索点燃还需要时间,而大炮前几十米甚至百米其实都是轰炸不到的盲区,越冲,越能活。
印度人对军规军令不在乎,但却满脑子是唱歌跳舞,这些救命且提高战斗力的曲子,很快就传遍印度军队。
这一切都非常实用,俞星城痴迷于前去军营看她带兵,就是痴迷于她对战场的了如指掌,她对军事的熟识造诣。俞星城几乎每次去,都记了满满几张纸的知识回来,这就像是一个最伟大的工匠手把手教你技巧,俞星城拼命学习记录着这些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学习到的知识。
所以她最明白,若不是时间紧迫,拉克希米一定能铸造出胜过英军的印度军队——
但时间总是不够的。
在最近一次海上遇袭,大明损失了三艘护卫船与七条海上艨艟,有一百一十多名船员溺死或被俘虏。
小燕王焦急到坐立不安,这每一艘船的损失都几乎无法补上,船队就在这样你追我赶的海上游击战中,越来越削减。他还肩负着重要的任务,不可能把水师都折在这里。
俞星城只能提出,想要利用他们手中人质,来和英国人进行人质交换,至少能在桌面上谈一谈,就说不定能在战场上拖一拖。
手中的人质,当然就是之前在德里附近抓住的十几位巫师。
这其中唯一一个地位高的,就是迦勒。
也不是说别人都不抓只抓他,而是大明许多仙官对巫师们不甚了解,很多巫师都似乎拥有变形或远程移动的魔法,仙官们不懂得如何拦截打断,就眼睁睁放他们跑了。而最能对付巫师的就是亚瑟和阿比盖尔二人,但他们眼里只有迦勒,也只想抓住迦勒。
阿比盖尔的绳索显然是专门为抓他而准备的,亚瑟更是在进入战场时就在寻找迦勒的藏身地。这二人放走迦勒一次,却不会放走第二次了。
俞星城以为,这二人与迦勒应该有些过往与仇恨,可能想要杀了他泄愤。
但亚瑟却主动提议,将迦勒作为人质,和英国进行谈判。
俞星城站在门外,看着被捆仙锁紧紧绑住的迦勒,似乎裘百湖还给他强行灌了些削弱甚至消除魔法的药汤,她对亚瑟道:“……我以为你会想要亲手杀了他。”
亚瑟站在阴影里:“不,让英国知道他被俘,就算他活着回到伦敦,那些人也会生不如死的。”
俞星城看着屋里的迦勒,他也很不喜欢阳光,而窗户附近的帘子没有合死,一束阳光从菱格窗子穿过,投在他侧脸上。他被捆的像个毛虫一样在地毯上挪动,想要避开那束阳光。
俞星城:“你们是……兄弟或者什么亲戚吗?你不是阿卡迪亚人吗?”
亚瑟把帽檐压的更低:“一半阿卡迪亚人的血统。迦勒,算是我兄弟。我们属于一个……挺大的家族的。白化病也是家族遗传病了。”
俞星城:“你给我提供了不少关于共济会的消息,是因为你以前也在共济会?”
亚瑟叹气:“凤凰,你问的太多了。你只要把我告诉你的那几条,跟前来谈判的英国官员若有若无的透露一下,他们自然会紧张的把迦勒捞出去。”
俞星城抱臂:“也可能会紧张的来刺杀他。让他永远闭嘴。”
亚瑟在宽帽檐的深色阴影下轻笑了:“也行。不过至少能拖一拖他们。看你的本事了。”
俞星城看着屋里的迦勒,对亚瑟道:“我能和他谈谈吗?”
亚瑟朝她看过来,半晌点了点头:“嗯。”
俞星城走入房间的时候,亚瑟从回廊下离开了。迦勒显然注意到了亚瑟,隔着门紧紧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
俞星城合上了门。
迦勒干裂苍白的嘴唇笑了笑,俞星城走过去替他拉上窗帘,把不会直射他的几个窗子打开透光。
他松了口气:“这位小姐可真是个善人。”
房间里站了四名大明的仙官,四名印度的僧侣,对他似乎严加看守极为提防。
俞星城没让他们离开。
她要说的话不避人,也不想给迦勒逃走的机会。
俞星城将小凳搬过来,坐在离迦勒几米远的地方,用英语道:“你们是怎么联系上橄榄山的?”
迦勒一愣,调整着坐姿,靠在茶几边。绳索捆绑着他银色的西装,这位骚包蝴蝶男显然拥有着长腿宽肩,面对女人,他姿态变得调笑且放松,整个人像是被自己爱玩花样的小情人绑在床头的绅士,因绳索和挣扎而变形的西装,更像是女人被揉皱的睡衣一样,紧贴着他身体。
……希望宫里别有什么女使想睡他。
迦勒怡然自得:“啊呀,这位小姐也是懂英语的。我记得你,你是可以放电搞爆炸的那个。我还记得德里城上空,那个可以释放巨雷的神,亚瑟说,那是人也能做到的事——我想,你就是那个能做到的人了?”
俞星城随手拿起金盘里的石榴,一边剥一边道:“怎么可能。”
迦勒心里是信了,他并不反驳。
这男人显然是在女人之中颇受欢迎,大部分男人内心深处一直以能勾引女人为傲,但他们并不愿意表露,而且称此为“征服”。显然迦勒不在乎。他几乎就要把“勾引人”三个字写脸上了。
但俞星城见炽寰露肉卖萌都那么多回了,可不会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多停留眼神。
俞星城:“我觉得你们跟不该合作的人合作了。橄榄山。他们太神秘,也野心太大了。这一回搞砸了,他们这座飞行城市倒是跑了,你们英国人能跑吗?
迦勒调整了一下坐姿,两条伸直的腿交叠,道:“我们当然不会跑。但我们更不可能因此就不和橄榄山合作了。虽然夸张,但橄榄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危险的武器,当然要放在自己身边,跟橄榄山撕破脸,不就是把它拱手送给别的国家吗?”
俞星城穿着对襟褙子袄裙,宽大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腕上戴着一圈银镯子,这个女人就像玉石做的雕花一样,身型单薄,姿态优雅。只是说出的话,却不像是东方的小姐们会说的:“橄榄山是危险的武器?你见过哪个武器自有一套严密的神职体系?你见过哪个武器能在天下各地随意漂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个国家。”
迦勒:“哦,显然你对他们也了解。”他确实没想到,虽然跟俞星城打过一次照面,但他对俞星城毫不了解:“橄榄山献给英王的事物,不只是那绿色的‘洗火’。你们会慢慢见到的。”
俞星城却笑着吃了一颗石榴籽:“比如?是还有什么使用魔法的机械?亦或是小型的动力极佳的飞艇?”
这些都是橄榄山曾经提交给万国博览会的抽查品。
迦勒脸色变幻,似乎没想到这种高度机密,还有人会知道!
俞星城却笑了,有意诈道:“哦?你不知道?他们上一个来询问的买家,可是大明。”
迦勒虽然嘴严,但却抵不过俞星城半真半假的诈言,他只是几个反问,几句争辩,便让俞星城对橄榄山的事,有了个大概认知。迦勒并不是跟橄榄山交接的人,他知道的事情似乎也仅限于这些。
俞星城满意了,就放下石榴,道:“行。或许过几天,英国人就来谈判了,到时候会把你平安送走的。”
她话音刚落,迦勒丝毫不知自己说漏嘴,调笑道:“这位小姐,我口渴难耐,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把石榴也给我吃一口。”
俞星城微微挑眉:“你都被绑成这样了,还有手吃石榴?”
迦勒:“你喂我就是。”
俞星城:“……”你想得真美啊。
她刚要开口怼回去,就看到门推开,四五个女使走进来,笑道:“俞大人,您问完话了吗?”
俞星城:“啊,问完了。是女王殿下让你们来找我,还是找他?”
那几个女使看这外头即将西沉的太阳,笑了起来:“不,是女王将他赏给了我们。”
赏?
……不会是那种赏吧!
俞星城表情有些微妙,女使们却露出柔和的微笑:“是您想的那样。不过他可是杀了我们占西几百名军官,我们又不能弄死他,就想着玩玩也是玩玩,总之今夜他是我们的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出身占西,这是女王愿意恩典给我们的礼物。我们向您保证,一定不会玩死的。”
俞星城暗自打了个寒颤。
她本来觉得这些女使容姿美丽,迦勒简直不能算做吃亏。但现在想想……
迦勒这一夜估计半条命都会去了。明面上的断手断脚不会有,但其他会被遮挡在西装下的凌|虐痕迹,估计少不了了……
俞星城咽了一下口水,连忙把石榴递给了几位女使姐姐:“那他说口渴,还是您几位来喂吧,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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