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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骨枯6

    能说出虽然我不介意,但是你也不要这么明显之类的话,他爹定然不会见不得,苏婴心情颇好地看着他胡言乱语,有种扳回一城的欣慰感。

    叫你欺我瞒我耍弄我,我偏不替你解围。

    “爹,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没事不能来么?”苏冶装模作样地凶他,“……这不是,一直忙于战事,还未看过贤……贤侄的伤。”

    他该如何称呼,要叫“贤婿”么?

    他这么一说,空气更有要冻僵之势。晏熹连客套询问都是不便的。

    “回苏大人话,后生只是小伤,并不值得说道。”

    “同我就不必见外,我与你父亲虽未结交,可也算同辈人,你就无需见外了。伤药可够?”

    晏熹心中愧疚更甚。

    于情,他已帮大昭夺回一块失地,让南诏率军后撤六十里;于理,他阖族冤死天子之手,偏帮到此已经足够。

    可那么些说不清的愧疚与亏欠,说是贱骨头作祟太轻易,说是还有良心未泯太沉重。在他的是非中,若躺在后方吃着军用的粮,用着军中的伤药,已是万分不妥。

    明知气氛会更僵,可晏熹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够,够,多亏……”

    “父亲,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他伤得很重,还需要好好修养,我们不该在此搅扰。”

    他们在晏熹的目光中离开。

    今夜不来这里睡么?的确,军中多有不便。可前几日苏婴一直借口房子应该留给旁人来同他“委屈”在一个屋里,反倒是现下知道避嫌了么?

    晏熹躺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便感慨着自己苦命起床吃了晚饭——睡多些时辰全身骨头都疼,实在是条生在泥里的贱命,合该一辈子吃苦受累。

    再回到床上歇着,周公他老人家却怎么也不肯造访了。

    ……就这么寂寞吗,苏婴才离开一夜就睡不着。晏熹辗转反侧,头发都碾下来一把,伸脚踹开窗子才发现月亮已经挪到了中天。

    他披着衣裳坐起来,心里想着要不出去找两壶酒。这些天他求也求过了,有时候犯了瘾还破口大骂,可惜求人之辞苏婴一概不搭理,破口大骂也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对着墙发脾气,着实憋坏了他。

    门口没有如狼似虎的暗卫,他也不敢轻易踏出。苏婴这回明显被他吓怕了,第一眼见不到就会露出一种很让人揪心的神色来。

    他想,等他拿到酒温热了,数到一千苏婴还未回来的话,就偷偷喝一些。夜里警惕些便不会被他发现。

    这样想着,他溜出了房门。堂堂一个大男人还要猫着腰躲过巡视的小兵,真是呜呼哀哉。

    之前被南诏占领之时,这地便成了一座死城,半点人气着看不到。而离朝廷的军队占回来已经过去了几日,见还算太平有序,胆大的便已经开始就着半扇窗做生意,想找到个买酒的地也不难。

    晏熹一路乔装,真买到酒时已经哭笑不得,有些不明白自己费这么大劲有什么意思。他先就着卖酒处的碳火喝了一壶,剩下一个小壶便揣在怀里带回去。

    可惜只有一坛剩一点,店家看他这大冷天跑来买酒也不容易,且身形很有些摇摇欲坠,便特地寻了个小壶给他带回去。晏熹吹着凉风走回住处,忽见不远处苏冶的房子还亮着灯,喝了酒还上着头,鬼使神差便走了过去。

    他用的也是百姓逃走之后剩下的空房,房子不太牢靠,门也合不紧,油灯里落满灰尘,噼噼啪啪作响。

    “阿婴,你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什么都由着你。”苏冶踱步好几个来回,猛地一顿身,手指苏婴气得发抖:“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那战场上皆是身经百战的英雄,你想混进去哪有那么容易?”

    晏熹一个激灵,酒全醒了,他扒着门缝听他们争论。

    “孩儿不孝,已经决定了。”

    “朝廷不会应允的!我朝与边境蛮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哪怕平乱,太祖皇帝也是打到他们边境便回,你可知你想孤军深入有多难?”苏冶压低声音,“就说之前晏少帅带兵去了,然后呢?!你也想受那样的折磨吗?你要考虑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么好命!”

    “可陛下之前应许,如今再应许一次又有何难?南诏人心怀叵测,若不斩草除根,南境便一日不得太平。”

    风掠过枯树,带出沙哑的清响。晏熹贴着墙角思考片刻,才理顺他们在争论什么。听苏婴的意思……他是打算将南诏彻底灭了?

    他蹲在一片黑暗中,听他们接着理论:“阿婴,不是我不相信你,可刀兵之事你又懂多少?那不是你听几回杨将军布阵就能精通,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赔上这条命,你轻轻巧巧去了,你让爹怎么办?爹头上担着多大的干系,你非要爹陪你一起死才甘心么?”

    这是爹娘惯用的招数,可也句句泣血。苏婴想到假传圣旨一事,不单是近在眼前的父亲,还有远在宫中守着那猛虎的姑姑,还有苏家上下所有人。

    “不、父亲,不,儿只是想永绝后患,如今情势大好,就允诺儿去做一个小小的士兵,儿定能很快拿到兵权,届时请杨将军为我参谋,没有你想的那样危险。”

    听到“杨将军”三个字,晏熹心中针扎一样。苏婴知晓他的难处,他的不甘与不愿,便着意不逼迫他,连留后路给自己,都是拴在旁人身上。

    需知他这将军之名有仰仗大帅不假,可也是实打实的战功,即便兵败如山倒,同那位杨将军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孩子,你想怎样,爹从来都拦不住你,只是期望你决定之前拿我们做做考量。”苏冶苦口婆心,“咱们现在是为收复失地,众将士自然一心御敌,可若到了南诏境内,便是侵略他国,将士们没了锐气与血性,就会危险很多。儿啊,爹老了,知道你的抱负,不愿牵绊你腾飞的羽翼,可万万事皆要量力而行。晏家公子,他可有同你说过他如何兵败么?他一个武夫,不比你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见多识广么?连他都落败了,你此去除了送命,还有别的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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