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血吗？”
“哪儿来的血？”晏熹不动声色地擦过溅满的血点，“就说你思虑那么重，迟早出毛病。”语调恶狠狠的，终究柔软下来：“这眼睛很快就好，你别担心。”
晏熹皱起眉头：“你别哭了好不好，太丢人了你。”
一句话成功将苏婴盈出的泪逼了回去，晏熹不紧不慢地给他擦了脸，又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他从来没有颠倒过，此刻却万分害怕这只是场梦，醒来仍在地道里。晏熹握着他的手坐了一会儿，忽然道：“正好，还没散，用得上。”
苏婴又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就觉他的广袖捂上来，被迫呼吸了几口，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晏熹玩味的眼神渐渐冷下来，关上门将他剥光检查了一遍，没看到什么伤才松了口气，又仔细擦了一遍换上干净的衣裳，将自己身上连同脸巾一并团成团扔到屋外烧了，直到半点血腥都闻不见才闲下来，又到灶上寻个漆黑锅底抹了满身满手的灰，回去给苏婴也抹了一遍。
“果真是针灸致盲只需再等四五日便可自行复明，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明知他们要的是活棋，并不会苛待苏婴，但晏熹实实在在听到才松了口气。
“辛苦你们，这些日子多盯着他的房门，那些人应该还会杀回来。”
驿站也不是荒郊的野庙，如入无人之境也不容易。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住，那些地方官个个吓得犹如筛糠，应该还是有用的饭桶。
买来的死士终究不可靠，晏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看来苏老爷子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与。
至少现在已经解决了眼前事，等苏婴醒来似乎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晏熹回到榻边，握着他的手等了片刻，又觉他醒来该找麻烦，于是朝屋外道：“叫他们进来吧。”
晏熹坐着没动，等他们一个个俯首请罪，淡淡道：“无碍，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本想着不惊动诸公，好在护卫能耐……”
余下皆称失责，晏熹也不赶着送客，一来一回地敷衍着，等察觉手心蓦地一紧才不动声色抬起嘴角，周旋着送他们出门安歇。
等房中再剩下他们俩，苏婴就该被长久的拖延磨得没了脾气，也不会追究他又用一回迷药。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一开始是浑身都在颤抖，后来便彻底僵硬，晏熹抱着有诸多不便，紧紧贴合的怀抱毫无保留地传递他彻骨的恐惧。
这种恐惧也是他曾经经过的，故而知道睡一觉最好使。可那个时候他没能睡着，所以思虑渐渐入了魔——
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里，他神魂颠倒，半点不似活人。
惊惶中要恢复镇静还得些时间，这点不能称之为算计的算计也是为他好，晏熹心里没什么负担。
关上门，慢慢回过头，果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走到床边，竟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摸了一把苏婴如水的长发，“你这听声辨器的本事有长进啊。”
苏婴抬起一只手，他便立刻握住，“怎么，哪里疼吗？”
他轻轻摇头。
房中一时静得可怕。
“我也没打算找你麻烦，大抵你觉得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自己吓自己会吓出病来。”
晏熹明知他看不到，还是忍不住屏息，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双眼睛。
奇怪，这人明明瞎了，却还强势得很。他的眼睛很准，定在晏熹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异样。
“不是怕吓到你，只是……好吧，就是害怕吓到你。”晏熹自暴自弃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怎么着我这样将你放在心尖尖上，你还不乐意了？”
苏婴没有答话，接着盯他的脸。晏熹恍然生出一种“他是不是没瞎”的错觉，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被人精准无比地抓住。
“我不怕。”半晌，他哑声道。
“知道你不怕，我害怕，行了吧。”晏熹抬头东张西望，实在被那两道灼人的视线烧得坐立不安，“你渴吗？”
……这么一问还真有些，他不知睡了多久，又经过一番血肉横飞的厮杀，嗓子像撕裂了，发着古怪破碎的声响。
晏熹有些疑虑，倒水时故意从袖中摸出个丸子扔进去，又做贼心虚似的看看那边，见苏婴的目光虽追随着他，却没有什么异议，才端去给他喝。
他没什么迟疑地接过喝下去，才皱了皱眉：“怎么有股怪味？”
没什么怪味，那是买来的蜜糖，剩下的那是个怪模样，他便留下来，其他都拿去哄苏婴开心，没想到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
“可能杯子没洗干净？”晏熹接过去尝了一口，才发现确实味道古怪，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一身臭汗熏入味，绿着脸放到一旁，“等等，我再去倒一杯。”
“唔。”
他先前像是还迷糊着，这会倒活泼起来。晏熹本以为他会生气，见他没打算接着追究才松了口气，给他喝了水，又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骨头疼，还是起来动动。”苏婴掀开被子就要下榻，又是精准无比地扣上他伸出打算扶一把的手，“你帮帮忙。”
这委曲求全的口气。晏熹笑了一声，“怎么，见外是你们文人特有的礼遇么？”
苏婴叹了口气，才撑着他的手站起来，仿佛真是万般无奈，看着他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
大概是在晏熹回答前先一步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往侧一靠，打算回以一吻，没想到错估了晏熹身高，本要落在下巴的唇印在了脖颈上。
晏熹被那微弱的气息弄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还没开口说话，又被他噎了回去。
只听那万分正经的苏大人道：“咦，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他半分笑意也无，好像真的疑惑且不敢置信。晏熹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他和苏婴差不多高，难道在苏婴眼里，他一直要矮半个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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