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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可说6

    “他眼皮动了?!”晏熹震惊道,“你不是说不会醒的吗?”

    “当然不会,或许只是做噩梦。这香燃着,一直到明天中午他才能转醒,你怎么什么都要猜疑?”

    苏婴听他们拌嘴,心里乐开了花。只是顾忌不能被发现自己还清醒,勉力压住了要上翘的嘴角。

    识得他之前,竟然从来没觉得笑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儿。

    算了算了,这个没什么好生气,也算是那次在府上算计他给他还回来了。苏婴昏昏沉沉地想着,倘若那个时候晏熹也是清醒的,那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他无比期望,可显然不可能。

    “那我先去歇着了。”

    “别忘了给我那床放个汤婆子,真是冻死人了。背着这小王八蛋走了一路,我还怕他掉下去,手都冻得没了知觉。你说刘显让他来干什么?讨债吗?索命吗?”

    于碧不想听他无谓大骂,转身走了。

    晏熹听得门轻轻合拢,才将目光移回来。这一路上别扭是真别扭,他都没好好看看他。分别了数月,他瘦了不少,那段锁骨突兀地现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收苏婴为徒,当时他是真的想过日后要生这么个儿子出来,逗他就是成日最大的乐趣。

    可惜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容不容得这样遐想。

    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会是纠缠一生的死敌,也会因机缘巧合变成挚友,可雷池断不能越。

    晏熹解开他的衣衫,因着某些不可说的事起了别样的绮思。苏婴身上有深浅大小不一的伤,多数是他那夜抽的。大概是嫌拐杖打人不过瘾,晏熹第二日特地寻了条鞭子。

    他有足够的理由憎恶,回到京城所有的时运不济都是因为苏婴。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顺着一条条痕迹消弭的疤痕一直到腿弯,晏熹发现他的膝盖上有很大一块淤青。

    “你倒实在,说求情就真求情,问题是他还有人情在么?真是费力不讨好。”晏熹低声咒骂,将身上的衣服重新整好盖上被子,只用手捂着他仍冰凉的膝盖,“老来瘸了看你还怎么耀武扬威。”

    虽然苏婴一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但听到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沉进了温泉池中。热流将他暖烘烘地包裹起来,略有心酸之余竟发现自己想象着晏熹的动作有些不太恰当的反应。

    晏熹全然未觉,按着穴位给他舒筋活血,然后取过一个烧小的汤婆子,用布袋包好放在他膝上,将被子拉回来盖好。

    苏婴满心煎熬,倘若这等事被他发现,那一定得活撕了自己。

    他从没求过什么,此刻却在心中一直默念“上天保佑”,因为完全感觉不到晏熹在做什么而更焦灼。

    他一边绵长呼吸,一边不断回想黎阳在自己面前决绝自尽的模样,心里将自己翻来覆去唾骂了好几遍。这种时候竟然想这种东西,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这样想着,他慢慢冷静下来,身体的感知在回笼,整个人像从深海中渐渐浮起,感受那骇人的压迫淡去,睁眼看到浅蓝的天。

    晏熹一直按着他的膝盖,忽然觉得他抽搐了一下,立刻吓了一跳。

    不是吧,真能醒过来?

    他忙放下要走人,一抬眼看到苏婴额上满是冷汗,眉头皱得极紧。

    “这傻孩子,别真是做噩梦吧。”一想想也对,黎阳引决自裁,他一定痛彻心扉,或许亲眼看到了也说不定。

    晏熹怀疑于碧的香是否真能如她所说管用到明日中午,又不肯干净利落地离去。

    自他回到大昭,毫无波澜的心绪统共就震荡了那么几回,全是因为苏婴,要说将他刻在骨子里是有些夸张,可也不是寻常人等。

    这一去一留间犹豫良久,晏熹就开始笑话自己。本以为心如顽石,可始终还是被些琐碎的情义牵绊。他摇摇头,竟然有些后悔。

    要是刚刚没那么说就好了。自知道黎阳死了的消息他就开始后悔,苏婴这混账东西看起来波澜不惊,心里肯定难过极了,逮着他的痛处一个劲儿地戳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晏熹用各种大道理给自己分析了一番,终于觉得不再理亏,心安理得地给他揉了一夜膝盖。

    要是会针灸就好了,他无端想着,有些憎恶自己除了舞刀弄枪什么都不会,一时有些嫌弃。苏婴的眉头渐渐松开,终于舒服了似的沉沉睡过去,晏熹记那一幕记了好多年。

    回首过去的日子,镌刻在心里的除却整夜整夜张牙舞爪的噩梦,好像就剩下这样一幅画卷——看着他从未睡到将睡,再到睡熟,平静地好似古庙墙上的壁画,只这样看着便能从亘古走到亘今,一生也因此绵长。

    苏婴一直吊着一分意识不敢睡过去。他后来才察觉晏熹在给他揉按穴位,双腿废了许多年似的,忽又有了知觉。

    他在识海中沉浮,眼前飞过许多杂乱的东西,盯久了就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晏将军,”他想,“你究竟想怎么样呢?这世上能让我在意的人又少了一个,到头来我也吃不准还剩多少了。”

    或许有些,我从来都没抓住过。

    想着想着又转到了晏熹身上。这是什么香呢?是传闻中那种夺人心智的东西吗?那你为什么没事呢?……是拿着手帕掩住口鼻了么?

    心里忽然有些反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香。他克制不住地动了动脚,晏熹本来昏昏欲睡,给他这一吓完全吓清醒了。

    “醒、醒了吗?”

    我倒是想醒,苏婴气不打一出来,可怎么都醒不过来啊。

    说实话,我虽然不爱短处拿捏人,看你吃瘪的样子还是挺高兴的,你不也是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恶劣的小心思。每每看到我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自己脸上的神情也就没那么板正了,总有那么些藏不住的少年心性。

    可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呢?我让了这么一大步,你为什么就不肯稍微顺着我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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