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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折帝姬12

    就这样,他鬼使神差般伸手探进被子,轻轻握了一把他同样冰凉的脚。昏睡的人一向好脾气,分毫未动。

    晏熹咳了一声,仿佛有人盯着他似的浑身不自在,明知相府绝对安全,仍忍不住看了一圈。视线滑过屋内陈设又回到苏婴脸上,他做贼心虚似的不说人话:“诶,他这不是死了吧,怎么手脚冰凉。”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又盯了一会儿苏婴的脸,晏熹将她的手臂塞进被里,拉开一旁的另一床被子摞在上头,自己跟自己解释似的道:“这小东西可千万别死在这里,要是被我活活气死了,我怎么交代。”

    故而为防苏婴死在这里,他再度提起被角,将他一双冰凉的脚捞出来放到自己腿上,给他按摩。

    他一边揉一边唾弃自己:你这是干什么,哎,你这是干什么。又停不了手,只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揉捏下去。苏婴的脚苍白冰冷,毫无血色,能看到青筋稀疏地覆在脚面。

    他按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跳动的脉搏,苏婴整个人就像死了似的。晏熹在他脚心轻轻掴了一掌,咒骂道:“混账东西。”

    按揉总归是有效果的,他的脚渐渐有了温度,晏熹卷起他的裤腿一摸,像是在极寒之地受了几十年的冻,他盖着被子还冷成这样。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杀人的将军并非冷血,他的心还是会疼一疼的。晏熹走到外头,将小炉上架着的壶提进来,凉了一杯水给他。

    “便宜你了,小兔崽子。可惜老夫我刚烧的露水,头一杯茶都没泡成,给你暴殄天物。”

    他这样自说自话,竟然还能自得其乐。在他转身的时候,苏婴差点未能按住扬起的嘴角。

    像自己给自己交代似的,他语音里皆是假惺惺的恶声恶气,最后端着水杯走到近前,竟还对着他的脸比划了几下,还真有那么写要浇下去的架势。

    他“啪”一声将茶杯磕在小案上,脸上带着十分的正经,“混账东西,你不是能耐么,能耐怎么躺到这里来了?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我想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否则我捏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

    说完了,他还挺满意自己对着挺尸的苏婴发这一通火,又想象了一下苏婴跪地求饶的样子,顿觉天地浩然清朗,才端起茶杯颠颠上前去。

    苏婴差点忍不住自己将要冲出口的笑声,晏熹扶着他灌水的时候憋出一脸狰狞意,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中的晏某人完全没意识到,只当他病中连喝水都费劲,不免更心疼了。

    以前他病了的时候,可有谁愿照顾他么?

    苏婴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来掩饰自己止不住的笑,晏熹头一回这副表现,还是不要让他难堪比较好。

    晏熹这几年虽然工于心计,但十几年的神经大条总归时不时要显露一些,故而他完全没发现苏婴已经醒了,只是怕他呛坏了,一手将茶杯拿远了些,另一手还不住抚他的背。

    半倚在怀中的人眉头紧皱,额上也冰凉。苏婴只觉一股冷香袭来,那是久经沙场的利刃,还带着淬血的腥甜。

    晏熹凝眉看了半晌,猛地一俯身,却将触未触将唇印在他眉间。

    苏婴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然而相比于他,晏熹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他立刻退开了好几步,任凭苏婴歪倒在榻沿。

    后知后觉的,晏熹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手捂住嘴,仿佛他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

    然而苏婴却能品出更多不明的意味来。上回他喝了那蛊药,按理来说应当真情实感,非要说成他装蒜调戏自己也就罢了。

    可这回……这回又是为什么?

    调戏那自然是为了激怒他,自从晏熹得了文丞相的皮,他已经调戏自己好多回了,可他明明还睡着,晏熹此举又是为何?

    苏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虽闭着眼,却能想象到晏熹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伸手按着头,假装迷迷糊糊地翻身。他跌在榻边,只消微一动便能滚下来,借着这一摔就好名正言顺地醒来。

    晏熹的反应却比他更快,那是无数杀伐垒起的、刻在骨子里的反应,他骤然上前一步接住了苏婴。

    虽然免去让他以头抢地,可眼下景况也并没有好多少。苏婴砸在了他的胳膊上,而他也被带着扑地。

    ……没扑成,下巴磕在苏婴胸前,他仿佛听到自己颔骨和苏婴的胸骨在同时哀叫。

    待他呲牙咧嘴揉着下巴抬起头,一道意欲杀人的目光正瞪向他。

    晏熹只觉一瞬间魂都飞了,他还从没见过苏婴有这样一副表情。明明比他形容可怖的人,他没见一千也有八百,却不知怎么,他比上次梦到他爹抽他还跳得远。

    苏婴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胸口正要说话,却被他打断:“苏大人,你听我解释,这个事情它不是这样的……”

    “怎么着将军是嫌苏某命长,重病一回还要上赶着来砸我。”

    “嗯?”晏熹心道,难道他真的只是摔醒的?

    然后,他的心绪立刻顺着“原来他也有不小的起床气”这个念头一路狂奔,在“生死攸关”之时还品出了几分可爱。

    “咳。”晏熹爬起来,“我本是好意,哪知你……”他将证物——那只滚落在地上的茶杯捡起来递到他面前,“本想让你喝口水,哪想到你梦里脾气这么大,打翻了水杯不说,刚放开还滚下床来了。”

    苏婴静静听着他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怕你掉在地上,我却没能接住,故而这般狼狈。”

    晏熹越说越没底气,只得讪讪放下杯子,“你自己能起来吗?”

    苏婴苦于自己率先装睡无法揭穿他越界的调戏,脸色忽青忽白半晌,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地上。

    “……只是不小心,你不至于如此生气吧。”晏熹昵着他的神色,哄小孩似的哄道:“消消气,消消气,你还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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