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他离远些,“又想动手?”
一想到还要等他吃了早饭才能喝药,再压制住一部分才能同他好好说理,晏熹就觉得这一个时辰比千秋还长。怀里的人单薄、瘦削,骨头突出,没有半点儿“温香软玉”的软——至于温,这样的夏夜里陪着他折腾,晏熹早就一身臭汗,这会儿恍如拥着个火炉,一边觉得烫一边又不得不抱着,实在被折磨得快发疯。
“咳……苏大人,你能听见吗?我说,就为你,我这伤恐怕不止百日了,你要让我真的变成废人,我一定要先把你废了。”
苏婴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下巴往上,看到了一双倨傲的、没有丝毫温暖的眼睛。他顿住,一双扒在他身上作势这辈子都不肯放开的手就这么挪了位。
这倒有些让人意外,没想到这倒霉玩意儿发作的时候还能找回理智。晏熹笑了一声,看苏婴自己都脱力,但还是想让他躺好,跟个猪似的拱了又拱。
他顺着势躺平。苏婴撑起身子,看了他半晌,了无生息地垂下去。
——一头栽倒在晏熹胸口。
“……苏大人,你下巴可真硬朗啊,都能当刀子使了。”
苏婴没说话,不知道做着什么春秋大梦收紧了手。晏熹险些被他这蛇绞杀猎物的抱法勒得吐出心肺,只能暗中用力和他抗衡。
就跟刮骨疗毒要在齿间咬块布一样,一是为了咬咬牙可以忍着,二是为了不咬断自己的舌头,晏熹不幸当了那块布,在窒息的拥抱中无奈抬手,放在了他腰上。
要了命了。这混账东西疯成这样,一双眼睛还这么清亮,从没有见过墨色深沉的瞳仁能亮成这样。他拍拍俯在胸口的头,继而又拍着他的背,尽力回想娘哄他睡觉时是怎么做的,甚至想给他唱个小曲儿。
然而身上的人毫无良心,大概抱着抱着把他当成了一只巨大的鸡腿,一口咬了上去。晏熹左肩刚见了红,右肩又叼在苏某人口中,十分火大,一巴掌掴在了他屁股上。
刚刚挨了一顿打,即便不怎么清醒,苏婴还是立刻伸手捂着。晏熹没来得及抬手就被他反手按住了,莫名觉得这个姿势太熟悉。
花楼喝了这许多日的闲酒,可不就见过么?那些衣冠禽兽似的公子老爷在外头就上下其手上了,他还无语地“非礼勿视”过。
一想起这个,晏熹觉得头皮都炸了,忙抽回手,半晌没能言语。唯一庆幸的大概是苏婴此刻还分不清真实和虚妄,倘若真的问起——苏大人可能不会那么厚脸皮——他就矢口否认。
晏熹将严丝合缝压着他的人从身上搬下去,苏婴又醉鬼似的缠上来,但好歹没有压着他的关键部位。他在耳边血液流动的声音中一动不动地挺尸,默诵着经文,实在无法压下自己如雷的心跳。
这种感觉使他又罪孽又痛苦,事到如今他没法再说服自己,对苏婴,除却一点儿惺惺相惜、钦佩和怜悯,还有别的什么心。
一星半点儿也是。
这个……他想,就和对探子动心是一样的,谁让这个探子实在“貌美如花”。但探子是死敌派来的,他不会色令智昏,让自己坠入绝境。
当然,比心上事更煎熬的是身上事,晏熹都快两年没有这样过了,躺下来,薄薄的里衣一览无遗,倘若于碧此时进来,他又该如何自处?
心里一燥热他就自在不起来,立刻起身将苏婴掀到一边去。带着恨恨的力道,苏大人才静了一刻便滚下了榻,一双眼睛十分无辜,一双手垫在屁股下面,目睹晏熹在屋中作妖。
晏熹转了一大圈,没找到能让他降火的东西,柃起茶壶咣咣灌了好几口,隔夜的茶才算稍稍缓解了口干舌燥。他又端起他俩洗手用的水,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苏婴面前,兜头将二人浇了个透心凉,然后水盆一丢,一指那个方向抓住苏婴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刚刚撒尿撒到了自己手上,我端来这个让你洗手,你非要喝这里的水,我不让你喝,我俩打了一架,打翻了盆,把自己浇成这样,记住了吗?!”
苏婴:“……”
“记住了吗?!”
苏婴还坐在地上,眼中透出“全然没听懂”的气息。
“哎呀起开!”晏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近了,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只好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扔在床上,用被子捂了个严实,又挪动屏风堪堪挡住,“闭嘴,不许说话。”
门开了。晏熹顿了一会儿,等他们踏进房门才语带睡意道:“没有要往外拿的东西,去打两桶热水来。”
下人们轻轻应了一声,又踮着脚出去了,带上房门。晏熹抓住苏婴的脚踝把他抻直了,“我知道你难受,但装被子你就装像点儿,虽然有屏风挡着,但你团成这么一团人家铁定能看出来。”
苏婴在被窝里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片刻之后,晏熹听到下人回话:“老爷,水来了。”
等他们都退下,晏熹立刻摸到门边闩上门,拉开被子放他出来。神识回拢,苏婴看看屋中两个用来沐浴的盆,小声问:“屏风……”
晏熹气不打一处来,从七窍生的烟简直让他变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香炉。他没好气地出言讽刺:“还别扭呢,你别扭个狗屁。”
苏婴:“……”
“快进来,等我请你啊?!”
苏婴默默走到他榻边,将盆往这边拉了拉,免得被身上的锁链拽倒,然后爬了进去。
晏熹骂骂咧咧地跳进了另一个,扭开头不去看他,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不知道于碧看到他们俩这拆房一样的形容,又该作何感想。
这伤……他长吁短叹得简直能将肺腑里的生气都喷出来,看这模样,他得让大夫上夹板,将他夹起来,否则这十五天过去,他非得残废了。
苏婴的目光转了一圈,转到了另一边的架子上。那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剑鞘不见了,就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晨曦中都能看到上面逼仄的电光。屋子里有这么一个东西,是很难逃过旁人眼睛的。
那剑刃上蚀刻的纹络好似一片羽,狭长、逼真,一直蔓延到剑尖。寻常的刀剑上面都会有纹络,为防刺中了却不见血,但都是中间直而细的一条,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他若有所思地转向四仰八叉躺在浴桶中的文大人。
是进贡之物吗?这东西不像中原能有的。北狄信奉狼,图腾一般是狼的獠牙或者狼头,东夷信奉千手千脚的巨大虫子,南蛮信奉的是凤凰一样的鸟,那么这剑是南蛮上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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