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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踏清歌6

    他倒是挺意外自己都没发觉,于碧却先发觉了不对劲。他四下里一张望,压低声音道:“有谁跟着我们吗?”

    于碧愣了半晌,“我在尽力‘优雅端庄’。”

    “……”晏熹险些没绷住脸上的笑,“我说呢……说起来,为什么选这把?”

    “你握剑的姿势和旁人不大一样,旁的人只能扫到两三个,你却能一次扫到十多个,这把剑虽然没开锋,但够软,合适你。”

    “想学早说啊,我可以教你嘛。”晏熹紧了紧握着的那只手,“都夸我剑法好呢,你没看见昨日苏丞相那眼神,啧啧,都快流哈喇子了。”

    于碧明知道他在胡言乱语,却没有揭穿,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像纵容着一个孩子嬉笑玩闹。晏熹骤然被那眼神扎了一下,心里堵起个大草垛,被噎得直反酸水。

    “说实话,你觉得多长时间合适?”他收敛起嬉笑的神情,掩饰住自己的黯然。

    “看你,不急。”于碧淡着声音,轻轻的像要消散在风中,“不可冒进。”

    看,我已经不是晏熹了。他有些自嘲地想着,父亲都没来得及给他取字——弱冠未及,他就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和一个女人结伴,万里而来,只为手刃刘显,替晏家报仇。这个结伴的女人不好惹,他时不时地被夹在罅隙之间,连翻身都难。他的名字,他的家族,他的傲骨都一并死在了两年前,而如今,倘若再不碰兵刃,他便要连将军一并遗忘了。

    “多谢夫人教诲。”他侧身询问,“要坐车吗?”

    “嗯。”于碧其实不爱坐车,也不爱坐轿子。她喜欢骑马,不能骑马便走去。但文夫人不能骑马,也不能一路走回府中,所以她只能委屈自己在一方囚笼中,也不掀开帘子看看外头。

    “苏婴他剑法还行。路数很对,不过身体孱弱,运不好力道,甚至我不怎么用力他都掰不过我。”

    于碧再度回给他一个吝啬的“嗯”,靠着一边打盹。晏熹定定看着她,颇有些揶揄在眼中。

    等到下车的时候,她才淡淡地在他耳边道:“你知道就行。”

    除却那把剑,苏婴还带了几筐书过来。据说学识渊博的文大人不怎么看书,他书房那些真是一言难尽……除了流传于世的大家之作就没什么剩下的了。

    不过好在这个世间的去者中“大家”很多,他也得以将他的书房都填满。

    晏熹和于碧相携向院中走去,文夫人独守空房多日,又伤到了手,他不去看着太说不过去了。一路上,他们商讨了一番,关于苏婴,关于他的一切。

    那幅画没什么问题。于碧这样告诉他。据说她还想办法从不甚起眼的角落里融下来一些颜色,特意去试了试,里面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药。

    “陛下还能给我什么呢,这种。倘若不是要我死的毒药,便是要我断子绝孙的缺德药,但我的名声已经遍传朝野,再给这个也没什么用了。说实话,你看了文……那老东西的……吗?他是不是个太监?”

    于碧无言了一阵,“不是。”

    “真不是?”晏熹叹惋道,“我还以为他这么多年没生,真是个太监了。旁的名门望族生儿子从来不嫌多,生了女儿还能嫁出去联姻呢,他倒好,成婚二十年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我觉得这个点上我还真没冤枉他。”

    文丞相行不行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晏熹想让他行就行,不想让他行,他也行不了。他已经被冲到不知哪里的阴沟里去了,甚至还有可能分在不同的阴沟里。

    于碧挠了挠他的手心,他便放开了握着的手。“倘若你看着不舒服,等苏大人走了可以将那东西收起来。御赐之物也不该那样挂着,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这皮就得褪一层了。”

    “唔。其实我现在收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画挂在卧房,除了你我还有苏婴没人能看见,下人们也不会说。宫里那老畜生要是知道了也不好意思找我提,毕竟我也不是说死就能死的人。等我回去就把那东西撤了,省得天天看着心烦,良什么邪什么啊,我就没想过。”

    晏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时嘴快叫了个不甚雅的称呼。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还是飞快地向四面八方都拜了一遍,“阿弥陀佛,胡说八道,诸天道长饶了我吧。”

    他觉得要是父亲还在,肯定不乐意听他这样叫唤。他是不会忤逆刘显的,作为臣子,作为主帅,也作为兄弟。

    当然,他也不知道,“阿弥陀”的“佛”并不是一位道长。

    苏婴静静地看着他搞幺蛾子。

    文大人的剑法实在一言难尽,苏婴每日起来便能看见他在那里荼毒人眼。他们熬过了两次朝会、几天休沐以后,他总算是有了自知之明。

    他决定找个师父来教。

    苏婴虽然位居右相,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住到了文府来,他便也不能对这种景况说道一二了。剑术好的师父他也认识,可这位剑法奇诡的能人既不乐意苏婴给他介绍几位,又不想出门去寻,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下来。

    苏婴本以为他不能再在这件事上努力努力,顺便安插个眼线在他身旁探探底细了,人家下朝回来,便又从青楼里领出来个师父。

    师父他实在是秀气,面若雪色,骨瘦如柴,端的是个弱风扶柳的架势。他伸出一只白净的手,纤细的手腕让苏婴禁不住怀疑他连那剑都提不起来。

    这位师父名叫许映。

    他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摇曳生姿,此时握了一杯茶在手里,嘤咛道:“文丞相如此厚爱,草民怎么担得起……丞相且动手罢,叫我看看剑法如何。”

    晏熹听话地动手了。苏婴坐远了些,生硬地别过头。他这回可算是有些后悔了:时间那么紧要,他为什么非要浪费在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身上?或许人家就打算拉着他共沉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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