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旨意，全城缉拿晏熹。”皇帝的声音有些急怒过后的凄凉，“你那个门客，你知道怎么做。”
“臣保证令他不会传出此事。”晏熹立即会意，心想反正这门客也是我瞎编的，我说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苏婴同朕说，你近日出没于花街柳巷，朕还吓了一跳。”
晏熹心道这嘴往一边长的臭小子果然将他卖出去了，看来他死忠皇帝，以后得多加小心。
他挽了个全无真心的笑，“臣为了核实消息，只好亲自走这一趟，为了不让旁的人认出来，仪容是不得体了些，苏大人大抵以为臣是疯了吧。”
皇帝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下回皇上若是又听见臣往那里钻，八成臣是核实消息去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给众臣丢人。”
皇帝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什么话。”
“行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下回了别让人逮住了。”
“臣遵旨，皇上万安，臣告退。”
晏熹心情颇好地出了门。小太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奇怪，皇帝的眼神却冷下来了。
“给朕盯着他，他这几日有些不正常。另外，匡正的事情不要闹大了，派个稳妥的去太子那里探探风声。”
“是。”
皇帝方拿起的笔又放下，翻开一旁的折子。
上面是俊秀飘逸的字，方正得让人看到就觉得心静下来。那是一种寺庙经卷中才能看到的字，透过其中仿佛看到青灯古佛的出世和淡然。
“臣苏婴问皇上安。”
请安折子都是一月一份，不管你这个月见过皇帝几次，就算你睡在宫里，这个规矩是一定要守的。苏婴的请安折子从不废话，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完任务，偏偏字迹极认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皇帝凝眸久久不语。
对他怨着、恨着，却也半点马虎都没有地忠于这个国家。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他在上面写了一个“安”。
晏熹出了宫门便直奔画楼。这东西叫得文雅，说白了也就是个文雅的青楼。艺妓在上面卖艺，普通看客在外头喝茶，不普通的看客在里头嫖娼，总是个藏污纳垢的所在。
凭他寥寥几句，皇帝不可能全然相信，他的眼线必然会紧随他。接下来几天他都得小心行事。
于是他在画楼买醉一夜，喝得昏天黑地，整个人都像是酒坛子里泡出来的。清晨离开时身上都是磅礴的酒气，路人见到他半醉不醒衣冠歪斜的模样不由退避三舍，唯恐这醉鬼缠上自己。
而苏婴正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目送他离开。
苏婴始终没有想明白那醉鬼为什么忽然变成这副德行，但按他的想法，事有反常必为妖，他肯定在在憋什么坏主意。
他百思不得其解，连着“偶遇”了他好几日，终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郁郁打道回府了。
晏熹在府中溜了一圈，做了个样子给那些皇帝的眼线看。他甫一进门，就看见他那夫人就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等他。
“死相，又出去嫖了？”
晏熹回嘴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多娶个小妾来给你作伴不是挺好吗？”
“我呸！你在外面嫖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娶到家里来？你堂堂丞相，娶一个青楼女子像什么话？”
“那你呢？”晏熹反唇相讥，“你这泼妇骂街的德行，比之烟花女子又有什么不同？！”
他一指房门：“给我滚回去，青天白日的少在这府门前头给我丢人现眼。”
文璋这发妻也算是出身望族，只可惜他们嫁过来女儿不过是为了攀富贵，文璋在为相前阶品虽然不低，但比起帝都满地的名门，也不算出色，这一来二去等了十几个年头，迟迟不见文璋高迁，夫人的娘家也就不指望她，早断了联系。
听消息，她娘家人走动最近的一次还是一年以前，这才让晏熹有了可趁之机。
倘若夫人同娘家来往密切，他们这种杀满门换满门的做法很快就会露出马脚。好在文璋养着的那些门客都住在府外，由是他顶着文璋的脸出来作妖，也没什么大的风险。
他那“夫人”演得极好，眼眶都红了，一双珠子在眼里要落不落，年近四十的脸上竟然也能看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晏熹身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差点没绷住，掩饰性地干咳了一下，才正经道：“无理取闹。”
说罢便径直往里头走去。那女人眼泪一串串地流，也跟着进了屋子。
晏熹一进门就卸下了那假正经的嘴脸，指着“他夫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女人静静等着他笑完，正色道：“大人，已经过去半月了。”
“嗯，我记着呢。推算一下的话，摘面具的那天是在休沐，寻个由头不出门不见客就是了。顶着这张脸方便是方便，但真是憋得慌。”
女人隐约笑了一下，刚要开口，晏熹就截断了她的话，半是疲惫半是温软地叹了一句：“知道了。阿碧，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样做对不对。爹娘若还在，肯定不想我这样吃苦。这几年我受过的伤吃过的药，足以将十年寿数折尽，倘若我就这么死了，那多不划算。”
女人名叫于碧，与他相识已有两载，两人颇为熟稔。晏熹很多个过不下去的日夜她都在身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可是不报了仇，我心里终究不安，我有何颜面去见我晏家满门忠烈呢。”
于碧应了一声，“大人说出来就舒坦了。”
“也就是你，每回都肯听我乱七八糟地胡说八道。对了，这几日有什么消息吗？”
“有，下面的人来信，说是皇帝派人去了东宫，大抵还是动疑了。再者，盯着我们的人又多了几个，不像皇帝的势力。”
晏熹“唔”了一声，“行吧，我等会儿再去趟画楼、喝喝花酒。这几天小心一些，我们要在朝中搅浑水，也没那么容易。”
他想起宫道上遇到的那个人，皱起眉头补上一句：“尤其小心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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